这是特意为这一床的病人安排的,就因为当时葛生弟被紧急送往医院的时候,葛兰芳死活不让男医生接触,差点儿耽误了病情。外伤都还好,但这种妇科内伤当时只有林医生能治。
医生护士轮番上阵都不行,甚至还开口叫骂,张口闭口都是污眼糙语,让医生护士们的脸色都不好看。还是在她女儿脸色越来越惨白,已经出现休克的情况下才让林医生诊治。
之后的换药是另一名男性医生进来查看情况,这次葛兰芳吃到教训收敛些许,但仍是死死盯着男医生的动作,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吓得男医生匆匆瞧了几眼感觉大致没问题然后赶紧交代了旁边女护士几句就溜了。
进门后的医生护士三人一开始都没有开口,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看着,还是葛生弟看见轻轻唤了一声,“妈,好了,我不疼了,医生来了,让他们看看吧。”
“哎!好,听囡囡的。”葛兰芳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
进来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浮现同一个想法——这泼妇的女儿看着性格还可以,也不知道为何糟了那么大的罪孽。刚被送来时这人身上可是满身的青紫,甚至带着烫伤,再加上那七七八八、纵横交错的旧伤,直让人以为她被什么恶人关起来虐待了好几年,直到现在才被解救出来。
虽然如此想,三人面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们其实想要问问情况,但这个病人的母亲真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医生简单地翻看了葛生弟的手,问了几个问题,了解了情况,知道没什么大问题,简单交代了几句赶在葛兰芳开口之前直接跑了,徒留下两名护士。
葛兰芳见此也没再开口,虽然她脑海中的知识很少,但她知道医生和护士是不一样的。
两名护士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想过去,但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最终是身材稍胖一些的女护士上前,仔细检查了葛生弟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正要清理血迹,却被一道声音吓得手一抖,“哎呦!你可轻点儿!我家囡囡手娇嫩着呢。”
女护士赶紧点头,“阿姨您就放心吧,我知道您家的女儿最好了。”
不到一分钟两名女护士就收拾完,还重新挂了输液,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也急急忙忙地跑了。
葛兰芳心疼地凑上前,看着自家的亲亲女儿,“囡囡怎么样?还疼吗?你看你这手伤的,本来一只手就够疼了,结果现在成了两只手,真是的,这个医院安排的都是些啥人?这还能给咱们百姓看病?还要那么多钱,真是死……”
“妈,我没事。”葛生弟说着努力坐起身抱住葛兰芳,埋入那她从不曾体验过的温暖。她知道她母亲这是收敛了,不然骂的更狠。但也不能让她继续下去,毕竟她还在这里看病。
“哎呦,怎么会没事。你说你,在院子里这伤的,我早上起来吓了一跳,心都快停止了。你这……”
“妈,我饿了,我想吃李家的甜茶糕,”葛生弟直接打断了葛兰芳的话语,她不想听,也不想再回想任何的污浊与黑暗,因为那会让她觉得如今的一切都将会是一场随时会消散的梦。
“好,囡囡乖,妈这就去买。”
看着离去的背影,当门被关闭的一刹那,葛生弟忽然心生茫然与恐惧。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会回来吗?
回来后,依旧如此吗?
……
“囡囡,甜茶糕来了。”
当门再次被打开关闭,听着那响在耳畔的话语,看着那熟悉的令人贪恋的担忧神情,葛生弟的心一下落回到实处。
夏季与秋季的转换往往都悄无声息,仅过去五天,当葛生弟出院时,外面已是长衣外套的专场。
葛兰芳小心搀扶着葛生弟走在医院一楼的大厅,生怕她再磕着碰着,但这样走路实在不方便,葛生弟只得无奈道:“妈,不用扶了,我没事,你这样我没法子走路。”
“哎!那好吧囡囡,都听你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可别……”
话音未落,葛兰芳的手机便响了。
“您好,请问是葛女士,葛天正的母亲吗?”
“啥葛天正?那个死混球干啥了?!你可别找我,我不是他的母亲,我可跟那个死娘皮子没有啥关系!”
电话那头闻言停顿一瞬,接着道:“你现在来一趟警察局吧,他涉嫌盗窃案,需要你这个唯一的亲人……”
“你说啥?!”葛兰芳的声线登时拔高,爆发出尖利的嗓音,让周围的人无不侧目,“那个死混球干啥了?!他个死娘皮子!死瘪犊子!……”
话语又被打断,电话里的声音再次停滞,接线员们听着那尖利的嗓音,知道这是个极其不好相与的,想直接挂断。但考虑到本职工作,到底忍耐住了。
葛生弟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身旁人那熟悉的尖利嗓音直穿透她的耳膜,仿佛她又深陷曾经的泥沼中,那萦绕在脑海中的恐惧与窒息感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
感受到手中颤抖的胳膊,葛兰芳原本暴涨的怒气死劲儿压了下去,直接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她转头担忧看着自家亲亲的女儿,伸手摸向葛生弟析出薄汗的额头,声音担忧,“哎呦,妈的好囡囡,这是怎么了?也没发烧啊。”
那温暖沁人的话语从泥沼中将葛生弟的意识拽回,她定定看着眼前人,仿佛被头顶的灯光蒙上一层光晕,模糊虚幻,但额头上触感分明的温热,让葛生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必然是真的!
“妈,我没事,弟弟怎么了?”
一听葛生弟提起这两个字葛兰芳心底的怒气就暴涨,但顾忌着自家女儿,还是尽量宽松了语气,“那个死混球才不是你弟弟,囡囡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先在医院的椅子上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嗯,妈你去吧。”葛生弟乖乖点点头。
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剩余的伤对比以前着实是小巫见大巫,或许是她习惯了顺从,刻骨的狗性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葛兰芳见此心中的忧虑散了些许,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嘱,“囡囡你可千万别乱跑,外面的竟是人贩子坏人,到时候你这小身子可禁不住。”
“知道了妈,你去吧,我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去。”葛生弟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轻轻推了推葛兰芳。
“哎!好,囡囡记住千万别乱跑。”
看着远去的背影,葛生弟已经不再担心,甚至很期待那个曾经被宠爱笼罩的养残废了的弟弟,一向骄纵、无法无天的弟弟,面对这样的母亲会如何呢?可惜那样的场景她现在还无法看到,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去。
此时天空湛蓝澄澈,一团团如棉花般的白云在空中嬉戏打闹,构成一幅幅绝美画卷。但这等美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不甚美好,也完全没有心思欣赏。
葛兰芳进入镇内唯一的警局后直接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面是一张长桌,长桌横向侧各坐着人。除了警察,一旁是两个人,一女一男,都四十多来岁,应该是夫妻。另一旁只有一名体重严重超标的青年,二十多来岁,神态很是恣意嚣张,与对面两人愤怒厌恶的神情截然不同。
他一看见葛兰芳,就仿佛有了依仗,神态更是猖獗,但还不等他反应,脸“啪”得一声就被打了,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皮肤瞬间红肿。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葛兰芳,从来都是疼爱宠溺他的人怎么会?
葛兰芳打完一巴掌还嫌不够,伸手就去拽那油滋滋的头发,呼啦抓扯,嘴里也骂个不停,“你个死瘪犊子!竟知道惹事!你他娘皮子的能干个啥子!当初就应该掐死你,……”
虽不是富家人却靠着吸全家人的血过着富家生活的葛天正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他下意识地反击,但到底是长达二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一个男胖子面对彪悍的农家泼妇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被动承受。
“好啊!死瘪犊子!你他娘皮子的还敢还手。”葛兰芳说着下手更狠更疯了,整个一疯婆子,令人不敢靠近。
末了,还是在屋内的警员全部上去挨了几下子才将两人拉开。被分开时两人皆是脸色涨红,双眼死死地瞪着对方,仿佛是什么生死仇敌。
这等疯魔的架势,吓得对面两人在旁边瑟瑟发抖。
最后当警员调解时,两人连忙摇头摆手不再要求任何的道歉赔偿,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跑了,仿佛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偷了,或者是被抢了两只炖好的鸡。
见此情景警察们也没多说什么,赶紧把这两尊大佛送了出去。
留在医院内的葛生弟等了近乎两个小时,葛兰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座山,走路摇摇晃晃,似欲倾倒。
两人脸上都有伤痕,但很明显葛天正脸上更多,几乎遍布整张脸。此时他的神色满是阴郁愤恨之色,正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葛兰芳,这种神态与葛生弟印象中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大相径庭。
葛生弟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愉悦万分。
“囡囡,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