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晴天娃娃端坐在门口，长长的黑发湿透贴在身上，看起来有一点可怜。

夏瑜迟疑片刻，在娃娃面前蹲下来。

它看起来比原来更加精致了，面部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跟她的那副画像更加相像，甚至右边眼角下还多了一颗黯红色的泪痣。

只是晴天娃娃漂亮的小裙子下面，下半身依然没有腿。

“宴倾，是你吗？”夏瑜又问了一遍。

晴天娃娃红色的嘴巴张开。

“我可以进来吗？”宴倾的声音问，顿了顿，她小声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晴天娃娃轻轻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夏瑜仅仅犹豫了一秒钟。

虽然宴倾会欺负她，但是今天如果没有宴倾，她和何玲玲很可能会被困在那个公司里，永远为女领导工作。

她把晴天娃娃捧在手心里：“当然，请进来吧。”

夏瑜捧着娃娃放在沙发上，找来赶紧的毛巾帮她擦干净，又用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

晴天娃娃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

夏瑜的手指温软，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轻轻从她的头发里面穿过去，说不出的舒服。

娃娃的头发毕竟不多，很快就吹干了。

夏瑜把吹风机拿回卫生间挂起来，宴倾独自坐在沙发上，感觉到一丝丝的失落。

下次变回人身的时候要她吹好了，宴倾默默地想，人的头发多。

“对了，你的手指还你。”夏瑜从卫生间出来，忽然想起这件事。

那支白玉笔一路都被她握在手里，生怕不小心磕碰到，回到家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了桌上。

夏瑜取过笔递给她，白玉的笔尖晕染了她的血，血色浸透玉质，显出一种妍丽的红色，像瑰丽的血玉。

但是现在的宴倾只比玉笔长一些，看起来甚至没办法把玉笔收在身上。

夏瑜只好把笔放在她旁边。

“送给你。”宴倾说。

“可是，这是你的手指啊，没关系吗？”夏瑜犹豫。

“没事，”宴倾又重复了一遍：“送你。”

“好吧。”夏瑜点头，又问：“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把画丢掉了吗？”

怪谈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隔着规则的壁垒，宴倾是生生从壁垒的缝隙里挤过来的，她来到现实世界以后就一直是重伤状态，怪谈里那个脏东西的许愿加重了这种情况。

原本的肉身在强行通过缝隙的时候压碎了，这个娃娃是宴倾暂时找的躯壳。

毕竟没有怪谈空间，她需要一个临时的载体，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宴倾问：“你要看我本来的样子吗？”

夏瑜犹豫了一下：“会很可怕吗？”

今天在写字楼里面女领导脱去伪装之后的样子，实在是很吓人。

宴倾就问她：“什么样的叫可怕？”

夏瑜老老实实地回答：“比如……嘴巴裂到耳根的，头发里面还有一张脸的，没有鼻子的……”

说着说着，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脑子里已经开始有画面了。

都是些低等怪谈生物。

宴倾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和那些脏东西不一样。你既然这么好奇，那就让你看看好了。”

晴天娃娃嘴巴里吐出丝缕黑雾，在空中凝聚。

！！

夏瑜急忙道：“等一下——！”

来不及了，那些雾已经聚集起来，轮廓开始向某种难以形容的形状变化。

夏瑜害怕她真的变出一个可怕的妖魔鬼怪，急忙用手捂住眼睛。

余光里仍然可以瞥见那庞大而诡异的形态。

安静。

一缕凝聚的雾气戳了戳她。

“你挡着眼睛怎么看？”宴倾的声音。

“我害怕……”夏瑜小小声：“你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宴倾不能理解：“只是躯壳而已，你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壳子？”

“看见奇怪的东西就是会害怕啊，这是人的本性。”夏瑜小声辩解。

宴倾似乎叹了口气。

“脆弱的人类。”她低喃了一句。

然后雾气分散开来，丝丝缕缕浸入夏瑜的手指间，轻柔地触碰着她紧闭的眼皮。

夏瑜觉得痒，长长的眼睫忍不住颤动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你到底要不要看？”宴倾问。

“要的，我做一下心理准备。”夏瑜嘴上说着，但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一点也不敢张开。

“睁开吧，”宴倾无奈的声音：“我保证不吓人。”

夏瑜试探性地把手指张开一隙。

她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就在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

清冷的眼瞳，眼角下带着一颗黯红色的泪痣，挺立的鼻梁、饱满的红唇，整张脸的线条完美至极，不能再多任何一笔勾勒，雅极而妖，美得不似凡人。

夏瑜猛地撤下手，惊愕地看着宴倾幻化出的样子。

这不是她的画吗？

只是，现在宴倾的样子并不完整，脸上多了很多划痕，身上也沾着污渍。

“为什么，我的画……？”夏瑜呆呆地。

“就是你的画，你喜欢吗？”宴倾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喜欢的，”夏瑜说：“可是……”

“喜欢就好，那我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宴倾说。

“可是，你原来的样子呢？”夏瑜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安，“就这样不要了吗？”

“那有什么重要。”宴倾满不在乎，“你不是会害怕吗，那我就不要了。”

外貌在宴倾看来并不重要，除了夏瑜，其他所有生物在她眼里都丑陋不堪，她原先的身体反正也碎掉了，既然小甜点喜欢这个样子，那她以后保持这个样子就好了。

夏瑜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每一个创作者都深深爱着自己的作品，她也不例外，所以她的作品被严清改名参赛以后，她才会那么生气跟伤心，绝不是严清说的自私自利。

而现在，能看见自己的画作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当然是喜欢和开心的，心里像是有一股奇异的暖流在涌动。

她仔细观察宴倾的样子，“宴倾，你的脸怎么受伤了，身上也有……”

“啊，说到这个，有人把画扔进了垃圾堆，导致我被野猫抓破，被流浪狗撕扯，还被脏臭的人类踩来踩去。”宴倾突然靠得更近，几乎贴上夏瑜的鼻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你的杰作呢。”

夏瑜内疚得不行，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把你扔掉，我给你画一幅新的好吗？”

“画副新的就能弥补我了吗？”宴倾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可怜的我在外面风吹雨淋，还被那些肮脏的动物欺负！”

“那要怎么办呀？”夏瑜乖乖地：“你还想要什么吗？”

她这个样子太好欺负了，宴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啊……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夏瑜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说：“但是你不能太过分啊。”

“小点心，你好像个小受气包啊！”宴倾捏着她的脸左右拽了拽，“怎么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有吗？”夏瑜没觉得，“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因为我不开心而已。”

“那别人有没有问你开不开心啊？”宴倾问。

夏瑜愣了愣。

好像……没有吧。

爸妈离婚的时候，爸爸二婚的时候，因为她坚持学画断掉生活费的时候，严清说要搬出来住的时候，还有她熬夜帮严清改画的时候……

大家只会说夏瑜真懂事，有你真好。

宴倾叹了口气。

她的小甜点，似乎过得并不大开心呢。

她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双手用力，像捏面团一样把夏瑜脸上的失落给揉开了。

“看在你努力道歉的份上，我就大度地原谅你啦！”她笑眯眯地说：“但是随便扔掉我，还是要给个教训的。”

夏瑜忐忑不安：“什么教训？”

她想起今天宴倾和女领导战斗的场面，自己亲手画出的那柄九尾火焰鞭，已经开始害怕了。

现在才意识到宴倾并不是一个温和的存在，会不会太晚了？

“让你记住我被扔掉的样子好了。”宴倾说。

“有只小黑猫在我的脸上磨爪子，几个捡垃圾的人类在我身上踩来踩去，还有只小黄狗居然咬走了我的胳膊。”

随着她的描述，她脸上的抓痕开始加深，衣服上的褶皱、污渍逐渐增多，猫爪印、鞋印、撕咬的痕迹纷纷显露出来。

原来刚才给夏瑜看到的，还是遮掩过的样子。

夏瑜心里的内疚又开始加深，虽然把宴倾这种来历不明的恐怖东西丢掉是人之常情，但她把画端端正正地摆在地上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希望它被破坏的。

就在这时。

“……然后我被一阵风刮起来。”

“刺啦”一声，宴倾整个人像一张纸一样裂成了两半。

“——就被扯开了。”

安静了两秒钟。

房间里响起夏瑜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宴倾！！！”

回应她的是宴倾肆意张扬的大笑。

“下次再随随便便给人家道歉，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的话，就想想今天的教训哦！”她把吓得眼泪汪汪的小甜点搂在怀里，开心地揉搓，“别人可没有我这么好心，是真的会欺负你的哦！”

夏瑜哭着喊：“宴倾，我讨厌死你了！”

宴倾大笑：“可是我喜欢你呀！我最~喜欢你啦！”

周六加班在单位摸鱼码字的我！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