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熹没怎么睡，只要一闭眼就能梦到周琛提起她的衣领将她扔出家门，而她刚从台阶上爬起来，就被梁思琦抱着的铺盖卷兜头蒙上。然后两人中气十足的叉腰站在门口指向她：“白眼狼，离开我家！”

没办法，她确实挺作的，既要有要，明明知道她压根不敢出现在z市一中，还要死要活的发疯，最后还是他们收场。

妈妈：熹熹，醒了吗？下来吃饭。

周熹飘窗上坐到天亮，脑补周父周母会在不远的将来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然后她在桥洞下捡垃圾，当社会渣子。

梁思琦发的消息将她拉回思绪，主卧在一楼，从搬进这栋房子开始，他们大部分的沟通都是用手机，但她很少会叫自己吃早饭。

餐桌上静默无声，周琛频频看向周熹，一晚上的时间足够醒酒，他此刻的态度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就连周熹手掌抖动不停，汤勺在她手里不断敲击碗边，发出类似猫抓黑板的噪音，他都笑脸接受。

其实按照他们的态度，最应该恐慌的是周熹自己，伸手要钱的是她，自处惹麻烦的也是她。

梁思琦剥了一个水煮蛋递给周熹，她没接，眼睛定在虚空一点，愣愣地出神。

周琛没忍住将手挡在周熹面前晃了晃：“熹熹，吃饭。”

她回过神，无视那枚鸡蛋：“我吃好了。”说完便起身上楼。

许世玉安排吃饭的地点在南区，她们住在北区，两个地方距离挺远，周熹暗自松口气，印象里赵知霖在南区中学上初中，中考时考生打乱重新排布，她和周熹才有了一面之缘。

下午六点，天空微微擦黑，周熹穿了件紧身T恤配牛仔阔腿裤，脚上踩着粉色lv皮革低帮，坐在网约车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手机里徐世玉的消息累积了十几条，她深吸一口气，戴上口罩，然后郑重地推开门，慷慨赴死般奔向目的地。

南区“鱼哥串嫂”烧烤店开了十几年，夏天生意好的出奇，到了饭点门口排号的小马扎上坐满了人。

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外墙用水泥装修成石砖垒起的模样，镂空木门不伦不类的嵌在其中。门前还站着一座清朝店小二模样的铜像，大老远就能看到它弯腰咧嘴的盯着前方。

国庆正是流量大的时候，鱼哥串嫂里里外外人满为患，喝酒划拳高谈阔论的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

服务员来来回回的端盘子忙的不行，周熹站在原地望了一圈，在这里挺别扭的束手束脚，打眼就看见手机后置自拍的许世玉，还有一旁葛优躺倚在编织椅上的乔万新。

许世玉注意到她，矜持的招招手：“好久不见啊，熹熹。”

“是挺久没见，”周熹拉开编织椅，接过她的湿巾仔细扶手和桌子边缘，“你是怕咱们突然从线上转线下面基冷场，才挑了个这么嗯......人山人海的地方？”

“嗯哼，我这不是帮你脱敏吗？”

“我谢谢你啊，”说着，周熹看向恨不得扎进手机等待pdd百亿补贴广告的乔万新。

她呼吸一滞，忍住白眼说：“你怎么也来了，还带着你的智障小游戏?”

手机里的广告变成游戏的模拟机械声，乔万新换了条腿继续翘着，编织椅半边悬空一晃一晃，头也没抬的回到：“嘘，我在锻炼战略思维。”说着给她到了点热水烫杯子。

“等外星人攻打地球看见你的时候会不会惊叹，啊！人怎么能聪明成这样？”周熹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下像他一样翘起二郎腿倚在椅子上。

说着四处张望一圈，扭头瞅了瞅举着手机不知道拍了几十张照片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的许世玉。

和周围的热火朝天比起来，他们气氛显得冷淡，好像都在等对方提出一个话题。周熹有点感谢许世玉选了个人多热闹的地方，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年没见的熟人。

他们仨幼儿园就在一起上学，直到周熹去临漳读高中才分开。从认识她到现在，许世玉永远精致漂亮，永远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她初二开始玩自媒体，现在全网有个三百万的粉丝，可以说出现在哪就是哪里的风向标，甚至有一天剪了水母头去上学，之后一个月学校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水母头小姐姐。

乔万新则是一个相当神奇的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窝囊且睿智的气息，对危险气息极为敏感，不能用一般的道德评判标准去形容他。

这两个人有一种共同的特点，就是相当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跟周熹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大相径庭，如果不是父母工作上认知他们几个很难玩到一起。

察觉到周熹的目光许世玉才放下手机，她亚麻色的长发烫成蛋卷，抬手拂了几下额头的碎发，露出HelloKitty的杏仁型美甲，然后造作的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侧过身耸肩，上下打量周熹：“熹熹，我觉得你被高中摧残了一个月，现在有一种铿锵玫瑰的美感。”

“是吗，谢谢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周熹语气怪异的回道。

闻言，许世玉叹了口气，两只手捧住周熹的脸颊又叹口气：“我以前就想跟你说，那种文文静静的风格不适合你。”

“那我现在什么风格？钮祜禄周熹？”

“临漳上学什么感觉，有没有便秘？”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等着服务员上完菜之后突然抛出一句。

“倒也不必没话硬聊，”周熹好笑的看着她，察觉到从坐下她就在关注自己的状态，心里慢慢回暖，于是说:“……有点……”

初中学生私底下选校花时周熹许世玉没少上榜，周熹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从小练舞比同龄人高出一头，松垮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清新脱俗。再加上周母每天对她耳提面命“”女孩子出门在外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让周熹形成肌肉记忆，光体态就格外引人注意。

现下白T恤收在牛仔裤里，勾勒出劲瘦的腰，长腿好像放不下似的在桌下微微屈着。军训完胳膊小麦色皮肤裸露在外面，许世玉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来回摩擦。

周熹抽出餐巾纸擦干净签子上的灰，把烤串递给许世玉和乔万新。

乔万新太监似的道：“呦，娘娘都吃国宴，”话锋一转，“老陈掉洗手间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标记一处地点，”许世玉把牛肉咽下去迫不及待地回应。

“嗯？他也来了？”老陈跟周熹是八竿子打上的表姐弟，上学之外不怎么见面，但这位表弟的无脑深深刻在周家大院每个人的心里，如果不是表弟，周家的饭后谈资可能就只有周熹了。

乔万新说：“他听说你回来，非要一起吃饭，拦不住。”

“喔”她在心里叹气，下意识抵触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熟人，就像是有了黑历史，然后无时无刻都想和知道黑历史的人绝交的感觉。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穿着白背心，满身腱子肉的男生冲过来坐下，目光炯炯地看向三人说到：“你们猜我看见谁了，赵知霖，我还以为她疯了。”

周熹本来低头吃着生蚝，听到熟悉的名字噎了一下，心里想还能重名，连忙问：“那个赵知霖，我怎么没听过？”

许世玉给他解释：“你初三走之后发生的事。”当时所有老师都觉得周熹无可救药，眼见着考不上高中去当无业游民，周父周母干脆办休学让周熹在补课机构上了大半年一对一，最后擦边考上临漳十六中。

“就是隔壁私立混社会的方韬，赵知霖跟他纠缠不清，两个人又跳楼又动刀的。”

周熹知道方韬，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四处留情，看那个小姑娘漂亮就追，被拒绝就想方设法地报复。

老陈喝了口黑啤继续补充，“后来那小姑娘直接休学，要我看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人人不就过去了吗？”

老陈话还没说完，周熹接过服务员上的烤羊肉串，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脸上没了笑意瞥了老陈一眼：“咱们不清不楚还是少说人家坏话。”

然后照例拿餐巾纸擦干净铁签上的灰。

老陈的无脑体现在各个方面，最牛的就是嘴和脑子没法通风报信，周熹在这方面大有体会。

老陈反应过来知道说错话了，摸头讪笑着道歉。

“那方韬后来怎么样了？”乔万新看着大热天气氛冷的不行，赶紧转移话题，心说一定找个名医让老陈嘴和脑子通气。

旁边老陈不死心的用手指戳了戳周熹，抬起下巴示意指了个方向：“就那个，赵知霖。”

周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边那个瘦小的身影，灰色防晒衫帽子戴在头上，露出白皙的半张脸，手里还捧了几本练习册，慌慌张张的穿梭在人群中。

“卧槽，真的是。”她心里一愣，下意识跟随赵知霖的身影。

“方韬也在，社会哥的爱恨情仇，”老陈下巴指向更远的方向感叹。

周熹闻声转头，远远望见方韬叼着烟时快时慢的跟在赵知霖后面，烟火猩红，在头顶彩光的照射下面色阴沉，像花豹追逐受伤的羚羊一样稳操胜算。

蓦然一惊，那种熟悉又刺骨的寒意升起，她敏感地攥紧拳头站起来：“别看了，这是让人尾随了。”

乔万新拉住她，也跟着站起来：“熹熹，小心惹麻烦，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出头。为了别人受伤不值得。”乔万新一直留在z市上学，这种情况见多了，想安静度过初高中就少插手校外的事。

这是南区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赵知霖锁定目的地一样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方韬眼看着要跟丢，终于忍不住大步上前抓住赵知霖的帽子，紧紧搂住她，得逞的笑起来挤出满脸横肉。

“救命，”赵知霖羊入虎口般被普哥摁在怀里，手指掐在普哥的胳膊上深陷进去试图挣脱出来，手背因为用力骨节泛白，露出青色血管。修长的脖颈被手肘卡住无法呼吸，脱力似的呼救，练习册掉在地上沾满灰尘无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