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私自进宿舍楼或者随意出现在教学楼都是违纪,一上午的精神折磨和体罚让周熹体力消耗殆尽,闻着食堂远远飘来的饭香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周熹像贼一样四下张望幽幽地飘向食堂,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至少操场离食堂近点,不用疯跑八百吃剩饭,周熹自我安慰,当初怎么就被说服来这破地方上学呢?
初来临漳的新鲜感在这几天消磨了大半,周熹舔了舔嘴上缺水干裂的死皮,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报个技校。
食堂饭菜依旧稳定发挥,色香味弃权,糖醋鸡米花占据头牌,好在还没有老师插班。
突然食堂播放器里响起警报似的铃声,周熹不习惯的揉揉耳朵心里开始默数,“……三、二、一,”地板震动起来,伴随着一阵“哐”“哐”“哐”的踏步声,十几个寸头男生涌进,后面还紧跟着几个齐耳短发的女生直奔食堂窗口,齐刷刷地排起长队。
前几分钟还空荡荡的食堂只在瞬间就人满为患,姗姗来迟的查班老师门神般矗立在门口。
封闭的空间里腥咸的汗味开始挥发,眼前冒着热气的饭菜更加难以入口。周熹对着餐盘挑挑拣拣,比起匆忙来去的大部队,她突兀地坐在这里倒成了亮丽的风景。
旁边摆着夏天统一供应的绿豆汤,汤桶里翻滚着热气,男男女女的聚在一堆排队等汤勺,不知道谁抢了位置。几个人突然开始面对面咆哮,“我先来的,你在后面!”“你瞎吗?”“……”
汤水溅到周熹腿上,沾湿一片裤腿,她感受着小腿的濡湿,先是沉默一会,伸直的背脊蓦然塌下,升起想跟他们一起咆哮的欲望。
最终沉默的将位置换了一边,卷起裤腿,在临走的那一刻音量不小的说了一句:涮锅水抢什么抢!
两个争抢汤勺的学生明显听到了这句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里握着汤勺提起又放下就是盛不到碗里。
学生早恋是每个学校的大忌,在临漳你甚至很难看到在一排行走的异性,全校统一女生齐耳短发,男生板寸,有时甚至认不出是男是女。
当然周熹不是,开学时周父攀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附带三箱国窖才保住了她的头发。
食堂中间一条隐形的三八线泾渭分明,可依旧挡不住青春期泛滥的荷尔蒙。
几个男生绕到周熹面前,留着统一的临漳式板寸,为首的还是光头,他们站在餐桌前上下打量几眼,眼神中止不住的戏谑,随后悄声像对暗号似的确认。
多余的男性荷尔蒙夹杂着汗酸味扑面而来,周熹摈住呼吸,隐隐有点想跑,要不是在学校,他们这个架势就好像下一秒能掏出麻袋把她打一顿。
紧接着几人掏遍了全身的衣兜,愣是凑出一张皱褶出十八弯的草稿纸和一根没盖的碳素笔递给周熹。
“美女,留个微信,放假联系。”
周熹没接,她还记得的这几个昨天瞎起哄的傻逼,于是善意地拒绝:“家里穷没有手机,不太方便。”
脚下限定款运动鞋的银色封层微微发光,手腕上周熹千挑万选的机械表也显得低调奢华有内涵。
为首的男生把纸笔往周熹面前推了推,不依不饶的说:“周熹,就当交个朋友,你昨天跳舞还不错。”
累积了一天的火气像破了层热油,交朋友?还不错?给你跳的?轮得到你来评价?
靠门的位置有些显眼,几人山一样矗立在周熹面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又要张望一眼,几乎没人说话,对比打饭窗口此起彼伏的报菜名声音此处简直是安静如鸡,把军训来的默契全用来看热闹,生怕漏听哪句台词。
“好嘞,就当交个朋友。”只见她笑眯眯的接过那张皱了十八个褶的草稿纸,笔触流利的写下“nimawo8888”。
随即利落的端起盘子转身,几个男生看着纸条上的微信号脸色顿了又顿,又红转黑,忍不住大声呵斥:“周熹,你几个意思?”
周熹闻言轻侧身体,皮笑肉不笑的撇向他们:“给你妈我滚的意思,”说罢又捂住鼻子,露出嫌弃的样子。这个动作其实有些矫揉造作,但周熹觉得自己一身正气做起来应该还算爽朗。
光头还想再说什么,周熹指了指远处走来的值班老师,眉峰凌厉,眼神尖锐,微笑着用口型说:“快滚”。
来的人是个女老师,留着中年老师精典发型,短短的卷发贴在头皮上。
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在角落默默观察想抓典型案例,只是没想到周熹能直接开骂。
她走到周熹面前,捡起地上的纸条,看着纸上的字迹忍不住嫌恶的皱眉,最后无奈地指着周熹的衣领,“仪表不合格,下次再发现扣量化。”
光头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得意地走回餐桌。
“老师,他们呢?”周熹不可置信的回道。
“下不为例,下次发现扣量化。”
“别看了,都散开,”说着吹响口哨,刺耳的声音响彻餐厅,人群寂静一瞬然后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散开。
周熹长叹一口气,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是不知道你熹姐在初中的地位,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吃一堑又一堑,拔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离开食堂。
走出门时赵知霖才匆匆赶来,周熹看着赵知霖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末尾缓慢移动,心理莫名幸灾乐祸,甚至抵消了刚刚吃瘪的低沉。
她抬脚转了个弯,大步走到赵知霖面前,生怕赵知霖看不到似的,冲她举着餐盘得意的挑眉。
赵知霖面无表情的看她走来,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冷漠的说:“麻烦让让,你挡路了。”
她的眼神越过周熹,盯向虚空,好像没有周熹这号人似的。
周熹冷哼一声,留下一句“装模做样”。
午夜十二点,万籁俱寂,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水流在潺潺的响。
白天的燥热勉强降下来,湿粘的汗液还粘在皮肤上,被午夜的风吹过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走廊里的声控灯已经熄了,周熹蹲在水房角落,躲在黑暗里把刚洗过的长发胡乱挽到颈侧盖住耳机,低头和白天汗湿的校服作斗争,手机戳在地上播放着新出的悬疑电影,搓衣服的声音回荡在水房的长廊里。
二十分钟晚休,周熹挨批占了十五分钟,等她疯跑回宿舍楼水房前就挤满了人。索性摆烂到底,回宿舍蒙住被子直接睡到十二点,等到夜深人静再洗衣洗澡。
电影放到高潮,周熹停下动作盯着屏幕里女主在走廊奔跑的画面,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不管是杀人犯闪现还是值班老师突袭能谈得上惊悚,周熹心脏一下跳到嗓子眼,低骂卧槽,手忙脚乱的收起手机蹲在原地装死。
来人轻咳一声,点亮了声控灯。
水房就像横放的棺材一样空间狭长,两侧摆了一排水管,尽头是卫生间,周熹蹲在洗漱台和窗户的间隔里探头往外看。
一道熟悉的瘦削身影走进来,这道身影提着收纳筐径直走到洗漱台尽头,不巧正好背对周熹。
她穿着分体式睡衣,先是在一侧洗漱台前洗打湿毛巾,然后背对周熹脱下T恤,露出光洁白润的背部,上面隐约印着内衣留下的红痕还有藏在T恤下的纹身。
“我靠。”
周熹瞪大眼睛,窥觑这道身影背上赫然挺立得玉兰花,绛紫的玉兰印在右肩胛骨上,在昏黄的白炽灯光下显得诡异。
这道身影闻声转过头,“谁?”
“赵知霖?你怎么来了?”周熹小声呼唤,保持半蹲的动作直勾勾的仰望赵知霖。每层浴室恨不得几百个人用,二楼以上水压上不去,洗不上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少人会熄灯后冒着违纪的风险在水房打水擦身。
但赵知霖是纪律标杆,开学以来除了坚持不懈地顺拐之外,挑不出丁点错。
“洗漱。”
她眼神惊讶一瞬,看上去不慌不忙,光裸着上半身背对周熹,还是和往常似的木着脸,好像半夜三更跑来洗漱还和同学撞上的人不是她。
“你能转过去吗?”她侧过头补充道。
周熹有点尴尬,感觉自己像是偷窥狂。
“白天老于还夸你尊师重道,对自己高要求,让我把你当成榜样有个学生样,到晚上就换一副嘴脸了?”
“你声音再大点把老师招来,我就不用是你的榜样了。”赵知霖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冷淡的回怼她。
“行为怪异”这是周熹周熹对赵知霖的第一印象,中考两人被分到同一考场,正值炎炎盛夏,考场强制要求不能使用冷气,两人一同坐在靠近窗边的一侧,周熹边写试卷边擦汗,赵知霖则口罩外套裹得严严实实。退场时周熹甚至能看清赵知霖背部洇湿的一片汗渍,却没见到她脱外套。
周熹自认为她的冷淡刻薄是表面上的,装不了几天就会破功。赵知霖表面上对谁都有礼貌,可新生开学一周更是少言寡语,除了和老师沟通几乎不和同学说话,周熹甚至怀疑只能从她嘴里听到“对不起”“谢谢”“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了?”
赵知霖继续背对周熹擦洗身体,水房感应灯早就已经熄了,却能清晰的感到被一阵视线锁定,她忍不住回头问。
“啊,你纹身好帅,”周熹回过神道。
赵知霖垂下眼皮不理睬她,遽然穿好衣服拿起收纳筐走到尽头卫生间。
“哎,你怎么不理人啊?”周熹压低嗓音,“你别走,我又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回应周熹是“嘭”一下的关门声,感应灯再次亮起。
周熹吃瘪的摸摸鼻子,且不说她人缘好不好,但就冲这张脸从小到大还没几个人忽视她。
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你不愿意搭理我,我还不搭理你呢?”
随后又不解气的补上一句:“神经病。”
没等周熹念叨完,一束光打进来,莫名熟悉的声音响起:“谁在那?”
手电筒的光打在周熹身上,隐约看清这阵熟悉声音的主人,棕色的卷发像糊透的爆米花似的立在头上,正是卷毛老师。
周熹心道祸不单行,别过头不去看卷毛老师的脸。
“又是你,哪班的?”卷毛老师皱着眉俯视她,和白天看垃圾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站起来。”
“老师,我肚子疼,”周熹苍白且没有底气的辩解。
“随意出入宿舍,打扰其他同学休息,哪班的叫什么?”卷毛老师打断她。
“十一班赵知霖,”周熹见卷毛没半点人情,干脆不装了,站起来半倚在墙边,不服气的盯着卫生间的门。
“行,顶撞老师,”卷毛拿出手机敲了几下,把“赵知霖”记下来,正要转身走人。
这时水房尽头的卫生间门终于开了,赵知霖提着收纳筐走出来,碰巧引卷毛老师注意,周熹目不斜视的盯着她。
“十一班周熹,”赵知霖谁也没看,目视前方,擦着门框走过去。
果然下一秒卷毛老师继续在手机上敲打。
“十二点前去厕所,顶撞老师。”
“voc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