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英在护士的引领下推开柯氏投资医院顶层的玻璃门，门上的铭牌用国际通用字体写着“ao两性信息素研究项目组”，房间并没有他臆想中的科幻片场景，只是间很普通的医院诊疗室。
他按照规定签署保密协议，两位护士走过来为他抽血和提取信息素，提取信息素的过程不算太过痛苦，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微微胀痛，只留下米粒大小的针孔。
秦陆英用棉签按着后颈的伤口，惊诧结束的时间太快，他还以为像这种研究会浪费一整天的时间，看来白冒着挨打风险和陈导请假了。
坐在桌前的alpha医生笑道：“你的信息素等级很高，等研究结果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秦陆英点头，他将棉签随意扔进垃圾桶，问出自己心里一直盘旋的问题，“医生，什么情况下未标记的alpha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
“有很多情况，可能是ao之间的匹配度太高，又可能是因为体内的信息素激素出了问题。”
“哦……”
听到匹配度太高这几个字时，秦陆英的心不可避免腾飞上天，像是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风筝，可还没来得及扬唇他就飞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急急开口：“那如果omega生病，他的信息素是不是也会受到影响？”
“需要看是什么病。”
“……癌症。”
“很遗憾，”医生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似含怜悯，“我们这方面的资料很少，有些高配度的ao结合后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身体素质，但目前还没有研究证明信息素能否对生理疾病产生作用，或许您和您的伴侣可以一同过来检测……”
“omega一直是稀缺的志愿者，如果您能说服您的伴侣来参加，我们项目组可以承担所有治疗费用。”
“不好意思，他不是我的伴侣。”
秦陆英霍然起身，迎着alpha医生错愕的眼神勾起一个仓促的笑：“至于治疗费用……我想他应该看不上这点钱。”
他戴上口罩和帽子，确认全副武装后才离开。
他一个还未出道的小透明却三番两次被拍，他可不会真的傻到以为是自己魅力大，他无权无势，唯一能做的便是伪装好自己，不被当枪使。
他压低帽檐，却不愿这么早回到剧组，漫步目的在京市的小巷子里乱窜。
运动分泌出的多巴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心理压力，秦陆英当初为了考进电影学院硬生生戒了三个月网，不碰手机电脑，不看小说漫画杂志，放弃社交，只要空闲必须拿出笔记本背诵知识点，每次觉得坚持不下去就会在小区楼下发疯似的跑两个小时，直到大汗淋漓，腿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才肯回家。
当大脑和身体极度劳累时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要看见房间内贴着的柯钰海报便觉心安，一枕黑甜，第二天醒来后依旧是活力满满的一天，他有无限向前冲的动力。
可如今压力的解决方法和源头颠倒交错，变成一道无解题，秦陆英就算跑一整天也不能放下心中沉甸甸的石头。
他难没有心情笑，隐藏在口罩下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的气质乍一看竟然有些超脱年龄的肃穆冷然。
穿过狭窄拥挤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秦陆英魂不守舍地抬起头，突然看见乌泱泱的人群上空飘着一缕飘渺虚无的青烟，敲钟声和念经声自青砖红瓦内有规律响起，年迈的婆婆们站在门外轻声细语，好似怕惊扰佛祖。
“等会你可要走快点，这可是一年一度的法会啊。”
“妙善寺的求签最灵验，我得求菩萨保佑我小孙子考上好大学。”
……
他鬼使神差般摘下口罩，浓郁厚重的檀香顺着鼻尖流淌至四肢，原本昏沉的大脑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明，寺庙的大门此时突然敞开，他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冲进庙里。
*
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丝毫没有影响剧组的正常拍摄，柯钰依旧维持着正常拍戏下戏的日常。
他领着omega小演员走进休息室，拿出一大袋零食招待小客人。
自从他放弃锁休息室的想法后，这间小屋子就被某人偷偷地潜入改造，有一天他打开房间内的灯，忽然发现桌上、抽屉里到处摆满他平日吃的点心，只要伸手就可以随时拿出一块缓解低血糖。
剧组的这些小演员平日都有父母看管，只有这个omega小姑娘是由舅母带着，性格很内向，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角落，柯钰无意间看见那位舅母偷偷拧小姑娘的胳膊，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回自己的休息室。
小姑娘不爱说话，陪柯钰梳了会头发，按照自己的想法编了小辫子后，就乖乖坐下边看动画片边画画，吊带裙露在外边的胳膊青了一大片，看得柯钰又忍不住皱眉。
失去父母庇佑的孩子很少能过得好，小姑娘不是个例，但也不是最惨的一个，她不得舅舅一家喜欢，至少还有真心疼爱她的姑母，柯钰打算联系经纪人将这个小孩送回她姑母家。
他撕开凤梨酥的包装袋，小口小口咬着，满脑袋的发卡让人很不舒服，可偏偏却不能摘下，他难得的，开始想念秦陆英快点回来，好代替他带孩子。
“哥哥，我可以画你吗？”
年幼稚气的童声响起，柯钰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当然可以。”
小孩的画技和年龄一样幼稚，画纸上的火柴五官只有三条线，只有头顶的小辫子可以勉强算做柯钰的特征，他撑着下巴无奈道：“你应该和秦陆英多学点。”
小姑娘歪头：“大哥哥也会画画吗？”
“嗯。”
分明他的岁数要比秦陆英大，这几个小孩却只叫秦陆英“大哥哥”，柯钰纠正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让他们改口，只好任由他们随便叫。
柯钰捏了捏小姑娘的圆脸蛋，手感从未有过的滑嫩，他第一次知道小孩子的脸颊原来这么软……
曾经有部卡通片想找他配音，可是他担心自己的黑红名声会吓到小朋友就没同意，现在看来他当初应该勇于尝试才对。
“等他回来我让他教你画。”
小桃眼疾手快拍下这张照片，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少见温柔浅笑的柯钰，身边的小omega笑容纯真，再加上窗外投射进来的暖黄光影，说是家庭电视剧剧照也不为过。
她和经纪人商量片刻，登陆工作室即将长草的微博，将这张照片发了上去。
【大美人和小美人排排坐，斯哈斯哈（流口水）】
【老婆今天好温柔，亲一口亲一口亲一口！！！！！】
【工作室终于不装死了？我还以为你们做贼心虚不敢出来了呢（微笑）】
最后这条评论只出现一秒就被系统自动删掉，小桃原本都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见此连忙拨通经纪人的电话：“网上的舆论解决了？”
经纪人也有点懵：“可能是有人出手了……”
只是谁会愿意出这么大手笔帮他们呢？
柯钰目光平静，向小桃展示手机的通话界面：“是柯黎。”
柯黎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又在连夜加班工作：“网上的事我都听南星说了，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好了。”
柯钰握紧手机：“谢谢，其实你不用这么做……”他的工作室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就算没有柯黎出手也能解决，只是不会这么快而已。
柯黎打断他：“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南星交友不慎的错，我代他向你认错。”
柯钰愕然：“柯南星？”
柯黎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他身体还没养好，陆听寒又总是来打扰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不说这些了，我下周回国，你能回家一趟吗？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说。”
柯钰沉默良久：“算了吧。”
柯黎唇角扬起抹苦笑，声音却放得更轻，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三四岁时的样子，那时候你总是围在我身边，就连睡觉都不肯走。”
柯钰也笑了笑：“因为我不敢一个人在房间睡觉。”
“我只好给你念故事书，从《格林童话》一直念到《伊索寓言》，等爸妈加班回来后再把你抱走。”
体弱多病的小弟就算睡着手里也紧紧捏着姐姐的衣角，只要一掰开就会从梦中惊醒抽泣，已经是成熟小学生的柯黎只好整夜整夜陪着弟弟，借着小夜灯昏暗的光芒观察omega幼崽柔软的额发和脸颊。
后来弟弟长大了一点，不再害怕独自睡觉，她便再没和柯钰有过这样温馨的相互依偎的时光，再后来柯南星来到家中，她整日过得混沌，好似一直活在梦中，直到如今才猛然惊觉，她和亲弟弟之间早已隔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恐惧，甚至不敢主动抬脚靠近这道鸿沟。
柯黎揉了揉额角：“我的脑子现在很乱……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明白后我们再谈好吗？”
“……”
柯钰压低声音，空闲的右手不知何时被小omega紧紧握住，柔软的小小的手掌，让人的心也无可奈何地软下去。
“你注意身体，别再熬夜了。”
柯黎的眸光一亮：“那……”
“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
“嘟嘟”的机械声响起，柯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挂断电话。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通电话如同一个告别仪式，恐怕她以后再也见不到柯钰了。
她似乎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哥哥，你在哭吗？”
柯钰猝然回神，他轻轻眨眼睛，轻微上挑的眉眼依旧漂亮，除去眼底的微红外，并没有其他异常，更别说眼泪。
看来他也不算太没用。
柯钰弯唇：“没有，你看错了。”
钟表的指针停在下午三点，休息室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秦陆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带着满身的香火气息和一大捧时令鲜花。
“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柯钰接过花，推开秦陆英想要凑过来的脸：“去教涵涵画画。”
秦陆英眨巴眼，只好遗憾地收回身子，半蹲着身子陪小omega画画，左手却悄咪咪凑过来，掌心摊开，赫然是一张皱巴巴的红签纸。
上上签。
这只手不规矩地勾住对方的半截手掌，察觉他并没有太多抗拒的意思后，秦陆英加深笑容，热情洋溢地加大音量。
“嗯？这是柯老师？哈哈哈哈……挺好，画得不错……”
alpha总是有快速带给大家欢笑的能力，没一会房间内就充斥着小姑娘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柯钰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擅长带孩子，更别说逗小孩开心，还好秦陆英回来得这么快。
“你的事都办完了？”
秦陆英脸上的笑不变，指导小孩画了个大房子，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早就办完了，还顺便烧香拜了个佛，庙里真的人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排上队。”
柯钰轻皱眉心：“你什么时候开始迷信了？”
“只是求一个心安。”
秦陆英甩甩胳膊，展示自己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右手，无名指被浅蓝色的水彩笔画了一个硕大的钻戒，手腕的运动手环不翼而飞，转而变成黑色涂鸦手表，他笑得眉眼弯弯：“柯老师，也给你画一个好不好呀？”
小omega也跟随大哥哥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柯钰同时被两道不容忽视的亮晶晶视线包围，连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小omega握着手兴致勃勃地画起来。
微凉湿润的笔尖猛然碰到皮肤，柯钰垂在另一侧的手微不可见蜷起，他最近遇到的“从未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结果似乎又不算太糟。
“怎么样？”
柯钰抬手端详无名指上幼稚的戒指，轻轻点头：“嗯，还可以。”
秦陆英握住这只手，一点一点挤进每根手指，最终十指紧紧相连，两枚用水彩笔画的戒指也紧紧相依偎，他郑重道：“柯老师，我会永远陪着你。”
掌心的温度愈发滚烫，柯钰被烫到般垂下眼睛，眼睫扑扇的频率变得不规律：“你今天很奇怪。”
秦陆英皱着鼻子：“哪里奇怪，我明明每天都这样啊。”
的确，alpha几乎每天都要说一遍乱七八糟的话，他已经快要免疫了。
柯钰缓放下心，试图躲开秦陆英的手，偏偏alpha这时候死死不肯松手，琥珀色的瞳孔执拗地望着他：“我的护照下来了，可以买机票了。”
“等你杀青，我们立刻就走。”
他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