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篝火再度燃起，众人恍惚间记起前几日的山石崩塌，火光摇曳起舞，柴里时不时传来霹雳吧啦的声响，心中的不安被逐渐温暖褪去。

老孙头哼起西洲古老的歌曲，神秘而遥远，历史长河在词中流转，时而如萧条凄苦的秋雨，时而如奔腾壮阔的长河。白衣仙子红唇轻吹长笛，青袍道人跟随歌声打着拍子，昏昏欲睡的少年睁不开眼睛，靠在马车边睡去……

“苏姑娘，你不像修士，像个青衣剑客。”赵晏然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红薯，吹了吹上面的柴灰，一口咬下。

“凡人和修士有什么区别吗？”苏木跟着用一根棍子，掏出一颗红薯，拿着手帕包住，放入阿啾手中，“阿啾，小心烫。”

赵晏然诧异她的回答，道：“凡人与修士怎会没有分别？修士强大，且能长生。”

“修士是能依靠修行增长寿命，但同时，修士一旦踏入道便断了轮回的机会，如若无法突破境界，便会坐化，回归于天地。凡人借助轮回，再续上世情缘，怎么算不上另一种长生？赵镖头，可有兴趣听听修士之事？”

“洗耳恭听。”

“人之所以能修行，是因其体内多了一条、或几条灵根。按照天地五行，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修行天赋不是论灵根数量多寡，而是论其粗细。然而，修行天赋不是绝对，努力与机遇也缺一不可。

再说修道，道分大道与小道。剑修、音修、丹修…等都是小道，为何修道，为山间的一滴晨露？为求追求境界巅峰？为不平天下之事？大道没有标准答案，大道不在外界，只在修士自己心中。

除去技艺与心境的打磨，修士也需要借助外物，借助天地之灵气，通俗来说，修士需要灵石灵脉的供养。修士为了争夺灵脉聚集，便有了宗门，实力越强盛的宗门所占据的灵脉就越多，从而培养出更多的门徒。这些与凡人有什么不同呢？

你是家猫，我是野猫，难道因为你在家里，而我流浪街头，就要将你我两只猫分成两个物种吗？不要忘了，我们的本质都是猫。如若一味地将自己看得太低，不去发掘自己的发光点，便永远抬不了头。也许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凡人在武力上都无法胜过修士，那千年后，万年后呢？灵气灵脉总有枯竭的一天。”

苏木言罢，隋真儿与傅乔猛然抬头，灵气灵脉的玩笑开不得。瞧出她们心中所念，苏木再道，“断没有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道理。修士从天地一味索取，却不曾回报什么，天道又如何运行？虽说人外有人，界外有界，界无穷，道无穷。最后飞升成仙的仙人，真的不会被天道吞了去么？”

天空一阵雷响，苏木立刻双手合十，对着天道：“我没有说你坏话，我刚刚都是瞎说的。我只是认为不能修行的人，最后也能找到自己的出路强大起来，你就别劈我了。”

雷声散去，赵晏然瞪大双眼，竟然有人能和上天讨价还价，震惊之余，她也将苏木的话暗暗记下。

“苏夫子，书院夫子也是这般想的吗？”阿啾拿着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却没擦对地方，苏木握住她的手将小脸擦干净，“对，所以夫子们会常说，既然我们学会一身本领，不如去帮帮凡人，算是所有所用。”

阿啾站起来，以长棍为剑，直指夜空：“阿啾要学成天下第一剑客，扫清不平事，将吴王那种败类，统统杀光！”

“啊，杀谁，谁。”阿钰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拔出小木剑。

翌日清晨，阿啾发现八爪鱼消失了，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床榻，朝旁边唤道：“傅姐姐？”

无人应答。

“隋姐姐？苏夫子？”还是无人应答，阿啾摸向床头，自己穿上衣服鞋袜，找到长棍，沿着床尾走去，摸着一块布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用长棍探了探，布能被戳动，一阵冷风吹进帐篷，她从洞中挤了出去。

她听见起伏的风声，远处镖师练武的暴喝声，还有厨娘搅动锅铲的声音。只是睡了一夜，她的听力变得更加清晰了，莫不是昨日那碗水的缘故。

“阿钰哥哥，你在吗？”

远处的阿钰见阿啾披头散发地立在帐篷门口，连忙应声：“我来了。”阿钰放下碗筷，要去扶她，阿啾脚步一动，先一步往这走。阿钰见她神色淡定，于是立在原地，想看看阿啾能不能找到这。意料之外的，阿啾平平稳稳地走到食桌前坐下，而一路上的障碍物都被她避开了。

“刚刚的小车、草料都拦住了路，阿啾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东西拦住你的？”阿钰为阿啾盛起一碗肉粥。

“我听见的。”阿啾手一伸，落在阿钰身前。

阿钰好奇问道：“这如何听得见？”

“风告诉我的。”阿啾摸到阿钰的手，而后取走了碗。

“神了。小师叔她们有事出去了，晚些回来，今日我陪着你。小师叔让我教你清风无上剑，你今日只用学会前三式即可。”阿啾将旁边的小菜也挪到阿啾面前，“清风无上剑由白鹭书院祁夫子所创，总共九式。三式攻，三式守，三式融合攻与守。我当时学了好些时日才学会前三式呢。”

阿啾笑道：“多谢阿钰哥哥，晚上的鸡腿分你一个。”

距离这两百里的松涛城外，剑修已经将路都挖通了，抱着剑守在城门口。刘清一正在接待从飞舟下来的书院弟子。

昨夜，隋真儿听闻松涛城之事，主动要求去松涛城，她的师门有一支曲，专驱除邪气。傅乔想跟着凑热闹，所以跟着两人一道走了。阿钰自然就被留下照顾阿啾，但苏木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三道剑气以及许多符箓丹药。

苏木瞧着一位熟人从飞舟上下来，他一见苏木便兴奋地打招呼：“苏木，你也在这呢。”苏木，躬身行礼，“顾前辈。”

“我原计划是一路玩回浮山，恰巧遇见你送紧信来书院，我听他们说，西洲大乱，有疫情还挺严重。”顾思源背着医箱走过来，“我蹭个飞舟，一并来了，也来帮帮忙。”

顾思源与刘清一见过，只是不认识隋真儿与傅乔：“这两位是？”

“我的两位挚友，琴川阁隋真儿，雪域宗傅乔。”苏木代为引见。

“见过顾前辈。”、“见过顾前辈。”

“琴川阁之人，你们阁主当真暗恋白雁芷？”顾思源露出八卦的神色。

隋真儿一噎，笑道：“传言并不可信，我们这就随刘道友进城吧。”顾思源显然没信她的话，一直似笑非笑的回头看向苏木与隋真儿。

两人正尴尬时，傅乔幽幽道：“真的吗？”苏木出声，“假的，别信。”

结界只开启了一刹，众人已经进入了城中。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所以得了天花之人都被慈航宫弟子带到同一安置的草屋内，也有人暴起反抗，但终究抵不过慈航宫修士的强硬。

白鹭书院的医修们直接与慈航宫医修会合。浮山的医修多为修士看病，白鹭书院则不同，大多数医修为凡人看病，他们的道在凡人身上。故而应对天花，白鹭书院的医修显然更有法子，先是按照轻重缓急分了类，拉起帘子等等。

白鹭书院领头医修是苏木一位同门，名丁念。她拿出一枚储物戒，交与苏木：“苏师妹，里面有面罩与清毒药丸，请发与城中百姓。” 丁念年岁大些，显然她知道白鹭书院与慈航宫的恩怨，白鹭书院弟子出了名护短，因而她对刘清一只是客气，事情还是交给了自己的同门师妹。

“好嘞。”苏木刚接过。剑修看见了病床上那些病重之人，面容急切，“苏道友，不如先去我家，看看我的妻子。”

“刘道友不如派一名熟悉城中的弟子为我们带路。”苏木对刘清一道。

刘清一不介意丁医修的冷淡，她们能来帮忙已经是难得事情了，于是派了自己的大徒弟，带着苏木等人前去送药。

一路转悠，到了剑修家中，不是高门大院也不是茅草屋，一处平平无奇的砖瓦房。剑修敲门：“思雨，我回来了。”迟迟不见动静，剑修翻过去将院门打开，而后就进了里屋找妻子。

苏木等人站在院内，并未跟进去。

过了一会儿，剑修茫然地走出来。

“可是去亲戚家了，我昨日来登记的时候，她还在家的。”慈航宫弟子翻开自己记录的本子，上面画着红勾。

苏木出声问道：“你们平日来登记，可有固定的时间？”

“是了，这片房子，平日里我都是傍晚来的。”

隋真儿问道：“你可看清，每日开门的是同一人？”

慈航宫弟子再次回忆：“这，这倒是不曾，我每日来时，只能隐约看见是有个女子答话。”

傅乔站了出来：“这位前辈，你手上有没有你妻子的物件，我可以帮你找找。”

剑修将一个荷包交给傅乔：“多谢。”

“他们那常年大雪，故而门中弟子都被要求学会嗅气寻宗。一路上的肉食多半是傅乔追踪到的，阿钰跟在后头一起捉回来。”苏木代为解释。

几人跟着傅乔来到一处朱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