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声源处。

苗相思见女鬼身上的雷电依旧在吞噬她的魂体，再次呼喊：“我能证明她不是恶鬼。”

秦顾丰虽然很希望结果反转，但顾忌到贺然的脸面，他便没有急着出声，打算静观其变。

贺然今天第二次被当众反驳，他将视线移向苗相思。

直接被纯白的眼眶凝视，苗相思发现自己的呼吸像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扼制，指尖开始发麻，冷汗顺着后勃颈浸湿了衣裳。

她想移开眼睛，却动不了，意识随着那片仿佛会上下波动的纯白世界逐渐沉没。

恍惚间，她听到凄厉的呐喊，是谁？

她努力回想，努力将自己从混沌的世界里拉出来——

苗相思颤抖着猛地吸进一大口空气，她的大脑好像在一个迷宫里迷路了？

身下被她当作垫脚石的人歪歪扭扭地抱怨：“你看起来挺轻……实际挺重啊。”

贺然见她能自己从幻境中挣脱，嘴角不由上升一个幅度。他心情变得很好，大度地说：“既然有考生提出疑问，那我们就进一步求证。”

他示意秦顾丰将雷电符撤下。

苗相思松了一口气，跳下平地，这才看清支撑她的是秦岩。

秦岩扭动着肩颈，反常地没有呛声，清澈的大眼睛暗戳戳瞟了几眼她，嘴巴动了好几次，才含糊不清地咕哝：“谢谢。”

标准的别扭男大。

苗相思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不客气，以后互相帮忙。”

秦岩和陆樾尴尬地互看，又同时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袖。

杜若为将鬼魂的禁锢加强后，冲苗相思说：“请说出你质疑的理由。”

各种意味的目光都停留在苗相思身上，她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开场。

秦岩激动地举高法器，“前三个鬼魂我们靠这个法器都判断对了，第四个也不可能出错的，请各位考官再验证一次。”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贺然失望地垂首摇头，玄界的未来属实堪忧。

杜若为耐心解释：“贺然的阴阳眼可以看透所有鬼魂的善恶，从未出错。大家都是玄门子弟，自然明白玄学是无法用客观理由说明的。考官组是由经历过长时间且多次考验的经验丰富的玄师组成，请各位相信我们的判断。”

其他人纷纷赞同，表示支持考官组的所有决定。

“请问善鬼和恶鬼的判断标准是什么？”清澈的女声打断人群的窃窃私语。

苗相思直视贺然，并不怯懦，“贺然前辈可不可以把你的判断标准告诉我们？”

这一问倒是把贺然问住了，他是8岁那年发现自己看到不同的鬼影时，眼睛能变化不同的颜色。

至于分辨善恶，是那晚当他深夜回到家，发现父母双双躺在血泊里，在他看见旁边的一团鬼影时，世界变成了一片蓝色。

自此，他就知道了。

故意杀/人的鬼魂怎么能算作是善鬼呢？

贺然回道：“看见杀过人的鬼魂时，我的眼睛会变成蓝色。”

苗相思提出异议：“杀过人就是恶鬼？如果生前被坏人所杀，死后化鬼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去报仇，这难道有错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鬼魂同样适用。”

女鬼听到这番话后，恸哭起来，可早已被烧糊的嗓子只能发出“呃呃”的撕扯声。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孩在楼下据理力争，杜若为思绪回到了从前，女孩像极了年轻时的贺然，就连说出的话都很相似。

曾经的贺然也反对过善恶的评判标准，掌控决定权的赛事组是用什么理由否定的？

“我们与鬼魂沟通不了，无法知道TA们杀/人的初衷。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哪怕错杀，也只能统一标准。”

杜若为望着平静说出这番话的贺然，颓然地将残缺的左手拢在手中。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是的。”苗相思来了精神，“我们能知道鬼魂的想法。”

陆樾拉住她，严肃提醒：“别乱来，不值得。”

“你想歪了。”苗相思从背包里掏出纸和笔，“我们用这个就可以。”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苗相思快速跑向二楼，在离女鬼两步远时，她故意左脚拌右脚，摔倒后将暗中划破的食指蹭到女鬼脸上。

杜若为弯腰扶起她，“没事吧？”

“没事没事。”苗相思食指在裤缝使劲蹭了蹭，然后将笔记本撕下两页，分别写上“是”、“否”。

等把纸平铺在地上，她抬头对女鬼说：“接下来你根据问题答案飘到对应的纸张面前。试着把鬼气聚在一处，让大家看得更清楚。”

苗相思努力提高音量，争取让全场的人都能听见，“第一个问题，你杀过几个人？一个？”

苗相思看着女鬼走到“是”的面前。在其他人眼里，则是一小团黑漆漆的鬼影飘在空中移动。

“原来鬼魂能听懂我们说话啊。”有人惊奇道。

“可不嘛，毕竟都是人。”

“我怎么有种答不上脑筋急转弯的挫败感？”

“是吧？我也有。感觉自己好像连1+1=2这种问题都答错了。”

贺然双手插兜看苗相思提出第二个问题，“杀的人是坏人吗？”

女鬼选择“是”。

苗相思又从包里掏出一沓引物符，把剩下的纸和笔送到女鬼手上，“写下杀/人的原因。”

众人便看见纸和笔凭空在半空晃动，纸张上缓缓出现了凌乱的字迹。

楼下又是一阵讨论：

秦岩惊叫：“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秦铭激动下说了大实话，“通常咱们还没见到鬼影的时候就会准备好乾坤袋，鬼影只要一出现，立马就被收。”

陆樾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你拽啥？你们陆家收鬼难道还有别的步骤？”秦岩很不服。

这下换陆樾沉默了，玄师们肉眼看不见鬼魂，为了避免受伤，都会提前打开乾坤袋。虽然玄师的安全得到保障，但也从根本上杜绝了与鬼魂的沟通。

而鬼魂一方呢？好不容易刚聚完魂，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无端攻击，自然也不会平和地对待玄师。

两方都是，因为无知，所以谨慎。

约莫10分钟后，女鬼停止书写。

苗相思取回纸，照着念出：“老公卖了儿子还赌债，我也被他打死。”

果然，又是家暴男。

秦岩天生最恨打女人的男人，愤怒道：“这种男人就是畜生，活该被杀。”

陆樾也点头，难得同意秦岩的观点。

杜若为抬手示意厅内保持安静，躁动的人群停止喧闹。

她对苗相思说：“鬼魂的话无法辨别真假，善恶也不能单凭她的片面之词定论，除非有其它能证明鬼魂话语的玄术或者法器。但很可惜，玄界至今没有。所以赛事组不会认同刚才的一切。”

贺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双手改为环胸，对这出突如其来的闹剧失去兴趣，他转身打算离开。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走到一半，他听见身后女孩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去查不就行了。”

他猛地回头，“你再说一遍。”

一直都特别淡定的考官失态，苗相思以为自己说错话，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我听朋友说举办玄赛的人认识警方，所以可以通过警方的渠道调查事情真相。在现实社会，出人命的案子肯定会有档案的，那就能知道鬼魂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贺然和杜若为都难得愣神，怔怔地盯着前方的空气，似被抽了魂一样。

见状，苗相思补了句，“鬼魂也能追求正义，总不能让死掉的人再死一次。”

贺然突然笑起来，他闭上纯白的眼睛，双手将整齐的刘海揉乱。

他犹如迷路途中终于找到方向，整个人凭空多出一丝豁达，似乎“活”了一般。

他像关爱晚辈的长者似的，带着慈祥的笑容上前轻抚苗相思的脑袋。

摸了两下，不知为何，他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苗相思接收到贺然打量的目光，倏地想起席梦也是通过触摸的方式发现她是魂穿者。

这个大佬也发现了吗？苗相思紧张地咽口水。

下一秒，贺然收回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让女鬼把名字和日期都写下来，我去警局调资料。”

秦顾丰阻止：“让别人去，你是考官，考试还没结束。”

杜若为却同意了，“去吧，早去早回，我也很期待结果。”

贺然冷不丁冲她比出一个“wink”，腻得杜若为打了个冷颤。摆摆手让他赶紧走，杜若为向众人宣布：“第一关剩下的参赛者闯关结果评判暂停，明天早上八点比赛方会准时给出结果。现在请大家回到宿舍休息。”

女鬼重重跌落在地，溃烂的脸庞被地面挤压到变形。

在杜若为的首肯下，苗相思要了一个聚魂瓶，让女鬼飘进去，“我来保管可以吗？”

“一个灵力都没有的黄毛丫头，不自量力……”

杜若为忽略秦顾丰的责骂，笑着对她说：“好，但是记住不能打开。明天如果安全送回来，我私人给你奖励。”

“谢谢杜前辈。”

苗相思开心地捧着聚魂瓶回队伍——真好，薅到大佬给的礼物，赚到了！

比赛是封闭式的，所有参赛者都慢慢走向最右边的宿舍。

人群里有的庆幸、有的焦虑，还有的在和同伴思考今晚吃什么味的泡面。

苗相思和陆朝语住一间，她问陆樾：“明天咱们一起吃早餐？几点集合？”

陆樾没搭话，独自打开房门，把她俩关在门外。

苗相思懵逼地问陆朝语：“我又惹到他了？”

陆朝语点点头，“对，你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