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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狗皮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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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德帝掌权十五春秋,早年奉行俭朴治国,历经千帆,国库充盈,百姓和乐,良将忠臣层出不穷。

古来攻易而守之难,眼见着大岳国运蒸蒸日上,朝中百官谗言其兴,言天子实乃真龙所降,盘卧四海,护九州升平。

然近年灾害频并,多方百姓传言天子福报岁减,已是强攻之末,故封禅之风席卷而来,本是祈求祥瑞,造福百姓的壮举,可一次封禅耗资巨大,各处百姓苦不堪言。

但慕德帝圣意决绝,无人敢阻止。

山路难行,一队又一队的马车摇摇晃晃走得缓慢。

“一次便罢,若是一年一次,谁遭得住啊。”宽敞明亮的马车里,末莉掏出帕子,心疼地揩去张福令额角细密的汗珠。

小姐本就晕车,平常的青石大道还好,哪里受得了这崎岖不平的山路。

“无妨。”张福令摆了摆手,看向对侧的张度,低声问:“嘉鱼呢?”

“喏。”张度冲车窗外努了努嘴。

嘉鱼换上了一身窄袖骑装,墨发高束,意气风发跟在车旁。

与别的护卫不同,张度没给他佩刀。

今日封禅,京城贵胄几乎举家出动,人多眼杂,是动手的好机会。

张度刻意带了嘉鱼同来,希望他也不要让人失望。

张度递给张福令一杯凉茶,“今日万事都要小心。”

“嗯。”

马车又摇了一柱香的时辰,总算是到了山脚下一处寺庙。

此寺唤作福泽寺,为皇帝封禅特意修建的行宫。

寺内,绿云浓厚,禅香飘渺,玄音朗朗,余钟磬磬。

蜿蜒曲折的卵石小路上,棕黄的袈裟擦过路边矮草,引得几滴露珠落地。

“这便是张家的厢房了。”僧人身后,一排矮房静肃庄严。

张福令双手合十轻轻一拜,余光瞧见嘉鱼也有模有样学起她的动作,她玩心一起,腰身往下压了压,他果真也跟着做起来。

“人都走远了,你进屋前还要拜一拜看不见的神灵么?”

张福令撇嘴,揉了揉被张度敲疼的后脑勺。

何宗安厢房。

细榻上,何宗安双腿盘坐,缭绕的香薰自双鼎银蛇香炉中冉冉升起,模糊了他染着癫狂的丹凤眼。

“如何了?”

坐下,顾明垂首低眉立在一侧,“已妥帖办成,此刻郡君同那野人正在纳凉亭,届时……一箭双雕。”

何宗安轻哼一声,“能与傺傺同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等事成之后,本宫不想在看到这等腌臜人。”

“明白。”顾明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他又道:“那张度呢?”

“听说你前些时候和张度下了一盘死局,何不今日邀他,破了这局。”何宗安抬了抬眼皮,“本宫新得了一副围棋,德州羊脂玉打造而成,又添了香料在里面,比女人的手还要细腻香柔,赏你了。”

“多谢殿下。”

福泽寺承天地灵气,地下暖流氤氲,六月初来,荷花已经谢了大半,绿油油的荷叶铺了满池。

张福令单手托着下巴伏在水榭木栏上,兴致缺缺地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水里。

她身侧,嘉鱼像是狗皮膏药似的,高大的身影轻悄悄压在她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张福令深觉不妙,浑身像是绷了一根弦,稍有波动都能让她崩裂。

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少年,他垂着头翻书,乌睫忽闪忽闪落下一小片阴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心思深沉的人。

“嘉鱼。”张福令清了清嗓子,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树荫道:“这边看书伤眼睛,你去那边的树下看。”

嘉鱼顺着张福令白嫩的指尖望去,却没动。

“过去!不许缠着我!”张福令愠怒,眼瞧着天色渐晚,日落之后要上山顶祭拜上天,他们却迟迟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越来越慌。

莫非,他们是想入夜动手?

张福令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激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一定要保持冷静。

“郡君,请用百粮汤。”小和尚端了三碗汤,低眉顺目立在亭前台基处。

张福令压下火气,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随后吩咐末莉,“端来吧。”

依循惯例,封禅前福泽寺会备一大锅汤分发给前来祭祀的人。

此汤名为百粮汤,以稻、黍、稷、麦、菽为主料,佐以山间野菜,在添一抔黄土熬制。

天子祭祀,为天下求福报功。以“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是以择其代表哺入胸膛,以示天子心怀天下,社稷为重。

此汤意蕴深远,可味道,不堪卒读。

张福令屏息咬牙,闭着眼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长长舒了口气,听到扑通一声,湖面炸起一个小小的水花,张福令目瞪口呆地看着嘉鱼,他、他把百粮汤扔了?

虽说这是张福令长久以来不敢表露的一个举动,但是,并不代表她认同嘉鱼的做法。

若是此处无人倒也罢了,可是,人家小和尚还在一旁看着呢!真是罪过罪过。

果然,小和尚愁眉苦脸地看着湖中久久不散的涟漪,又一脸惆怅地看向张福令。

“这……”张福令头皮发麻,回了小和尚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末莉这小丫头反应迅速,她端起自己那碗,“让他喝我的,一会儿我在去前院讨一碗就是。”

张福令看向嘉鱼,威胁道:“你若是不喝……以后我不给你读书了。”

嘉鱼抱着书的手指蜷缩起来,他垂首看着面前的碗,像是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选择转身离开。

“哎……”张福令瞪了眼嘉鱼笔挺的背影,两道绣眉显出几丝无可奈何,“难为主持还惦记着他,他不通人性,这福气怕是享不上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苦兮兮地抱着碗走了。

张福令坐到美人靠上,揉了揉慌乱的心口,“王蒙呢?”

“奴婢方才瞧见他跟着嘉鱼走了。”

这边,小和尚将方才发生的变故如实告知何宗安。

何宗安转着板戒的手一顿,“跑了?”

“知道了,退下吧。”小和尚垂首而去,何宗安盯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小和尚只觉得颈间一痛,便不省人事了。

何宗安将小和尚拖到榻上,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野人怕是利用不上了,这个小和尚倒是可用之才。

他不过需要一个可以“毁掉”张福令清白的人罢了。

想想,若是西贤王妃亲眼看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同别的男子同榻而眠,会是如何的反应?和穆萧才出征,张福令便迫不及待与一个和尚苟且,传出去,还有哪家敢娶她?

等这件事风头稍退,自己便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个万人唾弃的小昌妇悄悄纳入府,想来将军府也不会拒绝,反而会感恩戴德自己重情重义,张福令,亦会感激自己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吧。

何宗安想到张福令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临幸她的模样,便腹部窜起一阵无名的火热。

想来药效已经上去了。他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嘴角,扛起榻上昏死过去的小和尚。

箭壶里的竹片指在七十五刻①,再有半个时辰,天家便该动身前往山顶。

届时张福令不至,所有人都会因关心而去敲她的屋门,推门而入,活色生香,啧啧啧,真是让人期待。

“小姐定是中了暑气,您好生躺着,奴婢去寻主持要些解暑药。”

张福令靠在床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阖门的声音像是一道催眠曲,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门前,末莉刚掩好门,王蒙迎面走来,他问:“公子在么?”

“在顾公子处下棋呢。”

“小姐呢?”

“小姐中暑,才躺下。”王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末莉不由问:“怎么了?”

“嘉鱼……我跟丢了。”王蒙惭愧地低下头。

“丢便丢了吧,回不来才好呢。”末莉撇嘴,扬长而去。

王蒙张了张嘴,压下无声的叹息,转身往顾氏厢房走去。

飞檐高耸,古树遮阳。福泽寺前院,声声佛语从大经堂飘出。

厚重的墙角后,嘉鱼悄无声息探出头,前院偌大的场地异常空旷,他垂首,将怀里的小狼崽抱紧了些,食指抵上嘴唇,小狼崽舔了舔他的掌心,又缩起才包扎好的腿。

僧人皆在大经堂内诵经,门前无人把守。

嘉鱼找准时机,正要翻出去,远远瞧见两道人影自林间穿过,看方向,是往张氏厢房而去。

他神色微敛,弯腰把怀里的狼崽放到下,冲它指了指大门方向。

小狼崽呜呜咽咽咬着他的袖子不放,却见他周身渐渐覆上一层寒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夹着尾巴飞快跑了,生怕多留一秒便会被嘉鱼一把扔出去。

嘉鱼目送小狼崽平安出了寺庙,悄无声息赶上方才两人的脚步。

树影幢幢,嘉鱼离他们近了些,才发现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在走。

何宗安烦躁地拨开眼前挡路的树叶,他也是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片林子,能直接通往张氏厢房,直接走后院风险太大,此处密闭,倒也稳妥。

树叶回弹,像是卷着风的鞭子,皆落在小和尚的脑袋上。

何宗安被这条破路气的不去,只顾着面前恼人的树枝,并未注意到身后尾随跟踪的嘉鱼。

嘉鱼放轻脚步,屏息凝神,不远不近地跟着何宗安。

他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初来福泽寺时,这个人的眼睛就像树胶一样,即使隔着重重人海,也能精准黏在张福令身上。

那黏糊糊的眼神实在令人作呕,嘉鱼勾了勾嘴角,眼底腾起杀意。

何宗安觉得后颈有些发凉,因为扛着小和尚,他回头的动作格外艰难,遂作罢,只是加快了脚步。

眼见着张氏屋檐就在前方,何宗安一喜,欲-望驱使出体内无穷的力量,他扛着小和尚,一溜烟跑了出去。

身后,嘉鱼扔了手里的长棍,眼底闪过一丝恶劣,比起十拿九稳,他更喜欢这种不自量力的猎物。

他舔了舔嘴角,幽幽地背起手,不远不近地跟在何宗安身后。

何宗安屏息来到张福令厢房前,以防万一,他先去看了看张度的厢房,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推开张福令虚掩的房门。

不远处树后,嘉鱼悄无声息走出来,冷眼看着何宗安的背影,摇着树叶的手一顿,舌尖抵上腮帮。

屋里,娇俏的女孩正睡得香甜,浓墨似的长发如绸缎般丝滑,乖巧地垂在身后,白嫩的手心贴着粉扑扑的脸颊上,像一朵绽放的青荷,安静地待人采摘。

何宗安心头那股热流一路向下,他将小和尚扔在一旁,指尖颤抖着去解张福令的腰带。

他改注意了。

如果只是同榻,万一张家为证清白,寻稳婆验身,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反正时辰尚早,倒不如让自己来摘了这娇花。

反正她早晚都是自己的。

①:汉代采用120刻计时,文中为下午三点左右

第5章 狗皮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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