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人清干净，他转身拉起帘帐，凤卿云已是连命都快去了半条。

全身涨红，额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衣裳湿透，胸口起伏剧烈，却连呼吸声都不闻，足见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

"卿卿！"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肌肤滚烫灼人，立时眉头一皱。

凤卿云睁开一条眼缝，感觉到手腕被他接触的地方传来的一阵清凉，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阿、阿珏……"

"太胡闹！"

她眼前迷蒙一片，只晓得面前薄唇开阖，吐出一句似骂似无奈的责备。不知怎地心里发酸，似火灼的痛楚缠绕每一寸肌肤，她眨了眨眼，泛出泪花，忽地就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阿珏……"唇间喃喃唤出一句，恰逢他倾身而来，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嫣然唇瓣贴上。

他一愣，她已经仰起脸，气息相融。下一瞬被人反客为主，大掌扣住她后脑，力道箍得她发疼。

"唔……"灼痛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烈，疼得她身子蜷缩，只想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难受……阿珏……我好难受……"

她一向是能忍的，不管受了什么样的伤，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一笑置之。偏偏这次实在忍不了了，可如果说是药的痛楚，为什么之前能忍，现在却不能了？

心口绞着痛，她呼吸着他的气息想要平复，却只是更痛苦。

大手在她背上抚摸，似是安抚，忽地一股大力袭来，他猝不及防间被推得往后，诧异地抬眼，凤卿云正喘着气，满目水光。

"卿卿……"他心里一震，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凤卿云抿着唇，泛起玫瑰色的肌肤开在盛夏的空气中，眸中雾气聚拢，仿佛只要一眨眼，金豆子就会掉下来。

"真的那么难受？"他眉一沉，"你忍忍，我让太医……"

话还没说完她便一动，等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他身上。

萧珏愣愣看着她，她垂首，凝在下颌的汗珠滴下，正正落在他唇边。她俯下身，额头相贴，眼中雾气浓重，气息香甜。

"你爱我么？"单刀直入、斩钉截铁，问得毫不含糊。

他一顿，她认真无比，又重复道："你爱我吗？"语声坚定，仿佛胜券在握，只等着他吐出一个"爱"。

可为什么心脏跳动如雷，汗流如瀑，咸涩的水迷了眼睛也不敢分神去擦？

她问过最大胆的话，也不过你心里有我吗？没想到此刻药物迷惑心智，倒什么都说出来了。

其实是不甘吧？她被下药、被诬陷，如果没有江婉清，她现在便是秽乱宫闱的乱臣贼子，或许拖到广安门大刀一挥，从此再不必烦恼这红尘俗世了。

可即便她痛苦至此，他也只是一句"太胡闹"。

"阿珏，怎么办……"疼得她吐字艰难，却还是笑着，"我想要的越来越多了。"如果她笨一点，是不是会更开心？可如果她笨，他又怎么肯多看她一眼。

萧珏沉默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好像黑葡萄，仿似情意无限，为什么就是听不到那个字？

火热的心一寸寸冷成灰烬，她强忍着泪起身，踉跄地下床。被脚踏一绊，骨碌滚到地上，疼痛愈甚。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她闭眼不肯看。

他将她搁在床边，扬声吩咐孙禧送水来，不过片刻，褪了她的衣裳，将人浸进凉水里。她此前抵御药力耗费了不少力气，此刻火烧感微有退散，累得睡去。

直到醒来，手脚仍是无力发麻，喉咙干痛。

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暖红色的光透过窗棂照在帐幔上，勾勒出雕花的样子，静谧非常。低咳几声，慢慢坐起来，缓了缓眩晕，侧身下床。

门"吱呀"推开，孙禧从缝隙里闪身而入，转而阖上。

"凤大人，您好些了吗？"关切地递上茶盏。

凤卿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有些乏力："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

"御花园里都散了么？"

"早散了，凤府的两位主子都在永安宫……"顿了顿，"江尚书也在。"

凤卿云低下头，轻轻"嗯"。

孙禧道："凤……那位凤大人请求皇上给大人和江小姐赐婚，说是凤家绝不能做毁人清白的事，皇上还没下旨……"

"下吧，"她自嘲一笑，"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

孙禧屏着气："大人的意思是……"

门上一动，孙禧不悦地凝目，却在看清来人时一怔。躬身将茶杯搁回桌上，默默退出房间。

凤卿云垂首坐着，容色剔透如玉，唇色发白。

"熙和公主呢？"声音如嘶鸣，牵扯着咳声。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沉默须臾，开口道："已经送回长秋殿。"事由自然有懂事的奴才编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想问他准备如何处置，却又明白不过是自讨没趣，自嘲地勾起唇角，索性不言。"江家我会解决的，"他像是放低了姿态，"卿卿，不要担心。"

"我不娶，她会放心么？"她轻笑，"与其再这么惊心动魄，不如认输。"

"这次太过火了，"他低声道，"我会罚她的。"

她有些心灰意冷，懒懒道："罢了，我不娶江婉清，还会娶其他人，萧珏，我不可能这样一辈子的。"江婉清对她的真心，她分辨得出来，如果真需要一位夫人来安定所有人的心，或许江婉清会愿意为她保守秘密。

虽然对不起，但是江婉清的清誉已经毁在了她身上，也再没有更好的选择。成亲之后，她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若有一日遇到了更好的人，她愿送其自由。

"卿卿，"他不赞同，"多一个人知道……"

"还有别的法子吗？"凤卿云自嘲一笑，"终身不娶，被当成一个怪物……这是你想要看到的？"

他无言，片刻低叹："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就不用再多说了。"她眉眼俱是冷意，萧珏自知多说无益，只得放弃。

天光已暗，她五官被拢在阴影里，指尖微冷。两人相对无言，一室寂静，许久她眼角微抬，"下旨吧。"像是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缱绻的梦，突然之间醒转，还在留恋梦境的迷幻，却不得不逼迫自己正视现实。

她的小妹妹终于不再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而是正面地向她出手，她怎么舍得让妹妹失望呢？

"江婉清是江延嫡女，我虽官阶高，但论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庶子，配不上她。"她抬起脸，说得平淡缓慢。萧珏一顿，她继续道："微臣为皇上尽忠多年，从没有开口讨要过什么恩典，今次为不让江小姐受委屈，还请皇上许我一个名分。"

疏离的称谓让他不悦，却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她硬碰硬，"卿卿要什么？"

"我娘亲在凤府多年，侍奉夫君、伺候正妻，从来不敢懈怠。"说的是谎话，她却眼也不眨，"请皇上赐她一个平妻的身份，让微臣与江小姐匹配。"

萧珏从幼时起便随凤承庸习文，时常出入凤府，很清楚凤承庸对方氏的厌恶，故而闻言一愣。凤卿云扶着床柱站起来，缓了缓气息，不等他回答，慢慢走出去。

一路来到永安宫，那几位在喝着茶，凤承庸已开始与江延讨论起婚事。柳氏与凤卿月一处拉着江婉清的手，亲昵地说着话，俨然已是一家人。还是初一先瞧见她，喊了一声"公子"，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她脚下虚软，落在别人眼里，只是酒后无力。秋雨伶俐地上前搀住，将她带到凤承庸面前。

"父亲。"她行了个虚礼，江延起身："凤大人。"

凤承庸笑道："江大人快坐下，你就快是她岳父，何必还要见外。"

江延是知道凤卿云不欲娶妻的，是以先前对着凤承庸也一直沉默，当下更是窘迫。江婉清自她进来就一直注意着动静，这下也是尴尬，只能无措地站着。

凤卿月嘴角含笑，绞着帕子的手不由扯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凤承庸更是怕她又说出之前的话，眉头一皱："你今日与婉清……"话刚出口，凤卿云一笑："父亲说得是，江大人快坐下吧。"

江延一愣，江婉清更是两颊飞上红晕，抿唇轻笑。

凤承庸喜出望外，大笑道："好、好……"

凤卿云勾了勾唇，"孩儿已请皇上下旨赐婚，父亲放心。"看向江延，"江大人，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出宫吧，免得误了时辰。"

江延摸不定她的心思，心下存疑，但看江婉清满面春风的样子又说不出口，默默咽下："是。"

从进门之后她没有看过凤卿月一眼，直到将要离开方似笑非笑地嘱咐："妹妹好生照看自己。"

凤卿月亦是无畏，笑道："多谢哥哥，等婉清姐姐成了嫂嫂，月儿就有福了。"一通马屁拍得江婉清眉梢喜气洋溢，似娇嗔地瞪了凤卿月一眼，更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