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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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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气莫名间淡了三四分,沉下眉,扶住桌沿:"皇上是男子,你也是男子,你所思所想本来就是虚妄。便是没有你妹妹,这后宫琉璃黄瓦,也容不下一个你。"

她幽幽笑道:"孩儿明白。"

凤承庸眉间略略松了:"既然明白,就该早做决断。否则若让天下人知晓,我凤家……还有何脸面在世家立足。"

"父亲",凤卿云仰起脸,嘴角微挑,有几分不屑:"父亲怎知,即便孩儿愿意回头——皇上,又肯放手吗?"

"笑话!"他凝眉冷笑:"后宫佳丽三千,谁人不可取代一个男子?便是只说你妹妹,性子活泼俏丽,又与皇上青梅竹马,只要你不从中使绊,还怕他们不帝妃恩爱?!"

帝妃恩爱。

她眼里浮出几许冰凌,突地笑起来:"父亲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来孩儿与皇上来往,父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地如今较起真来。"

她根基尚未稳固时,他默许她与太子萧珏来往。她手握大权时,他也不曾说过莫要接近萧珏。

朝中风言风语沸沸扬扬,堂堂一代帝师充耳不闻,任她被人闲话。只要将凤家抬出来时,他仍是受人尊重的凤家族长,是万人景仰的帝师,他什么都可以不管。

如今拿出一副父亲的样子,为的是什么?除了心尖上的凤小二,还能为什么。

她的妹妹这样厉害,竟能让一向对她嗤之以鼻的凤承庸,苦口婆心地将她往正路上带。

真是用心良苦。

凤承庸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浓眉凝重,沉沉看着她。她无所畏惧,偏头瞅着墙上挂的画。

猛虎下山之姿威然,来势难阻。她早不是十八年前那个手足无措的庶子,人为刀俎,在深深庭院中举步维艰。

凤承庸是她父亲,更是靠着世家姓氏存活在天齐皇朝的富贵闲人。可而今,"凤"姓是握在她手心里的薄纸,要护要毁,端看她一念之间。

过了将近一炷香,耳边响起凤承庸的声音:"若不然,我与你打个赌。"仿佛已是破釜沉舟。"你不信皇上与你仅是逢场作戏,那我便让你妹妹亲口去问。"

"若是你错了,此生不得再与皇上亲近,永世君为君、臣为臣。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她眼里的黑一点点弥漫上来,脸上挂着笑,内里空冷:"父亲是什么身份,怎地开起这样的玩笑来。"忍到了这一刻,终于克制不住,"孩儿先退下了。"

"你怕了?"凤承庸似乎抓到她的把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你怕了。"转为肯定,嘲讽地笑着。

她顿住脚步,对上凤承庸的眼睛,微微一笑:"父亲糊涂。深宫大院,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永远不会只有妹妹一位妃子。"

凤承庸愣住。

"再过不久华国公主入宫,依照往例,即便不为后,亦是四妃之首。父亲在孩儿身上花心思,不觉得浪费么?"

"孩儿天打雷劈,难道父亲要年老披挂,成为妹妹的依靠?成为凤府的依靠?"她轻轻拉了拉袖子,"孩儿做事自有分寸,父亲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威胁了。

凤承庸面上的得意萎靡下来,瞬间苍老了不知多少。

"你真的会护你妹妹?"

她笑:"那是父亲与母亲心尖上的肉,孩儿难免要保她性命无虞。"

侧身欲走,凤承庸哑声道:"逸王已经知晓骆庄之事,昨日从皇陵启程赶往京都,你自己小心。"他虽老,宫中老一派的宫人都与他熟稔,随着先帝去了皇陵看护的更是受过他多少恩惠。

难怪方才连让下人传唤都等不及,纡尊降贵来了清风院,原来为的是这个。明知他所思所想绝不会是为她安危,可还是酸了鼻尖,低低道:"多谢父亲。"

她矛盾得简直看不起自己。一句"天打雷劈"可以让她心死如灰,一句"自己小心",又可以让她心生希望。师尊不曾说错,若有一日她死了,必定是死在这颗软弱不定的心上。

出了门,日头西斜,光线昏黄暗暖,在石子路上铺了一层金黄。她一步步踏过去,好像走在水面上,脚下虚软。

回房,床榻已是空了。空气中还留着萧珏的味道,她在床边坐下,隔着窗户,低低响起墨羽的回禀:"主子,已经查出来了。"

她眉眼不动,眼角发现那根被萧珏扣在手里的腰带,勾了勾唇,攥在自己手心。

"是礼部尚书江延的三女,名唤江婉清,主子今日在荷塘边与她见过。"

那个桃红裙衫的少女?为什么给她送解酒药?

凤卿云眉梢微挑,思虑半晌,仍是不得其解,干脆抛开去。淡声道:"知道了。"下一瞬,窗外又归于平静。

屋后竹林风过簌簌,幽冷直入肺腑,她不禁恍惚。皇陵至长安至多五日车程,要是彻夜快马,隔日便可到。除去凤承庸得到消息的时间,怕是今晚至多明早就到。

逸王究竟知道了多少,对她怀有多大的恨意,或是对萧珏抱有多大的敌意,她都不敢肯定。冲着她来还好,要是对着萧珏去,兄弟阅墙,满朝文武都要看笑话。

且儋州换防一事定要耽搁,指不定上奏换将,让齐家又得了便宜。

她越想越觉不安,派人入宫告知萧珏,自己拢了件披风,顶着微茫夜色出门。到城门时夜已黑沉,城门关闭,城门尉正领着人巡视。

慕景将人叫下来,城门尉顶着灯火认出她,慌忙请安:"凤大人?"

凤卿云问:"可有车马从皇陵来?"

城门尉道:"不曾见过。"

她略安了心,"近日长安不大太平,若有人假以皇陵逸王名义而来,你切勿放人入城。需得先遣人与本官说一声,待本官查实,再做打算。"

她说得似是而非,城门尉哪敢不应。

查看一圈,留下几个人守着,又转去了燕淮那儿。她与燕淮关系非比寻常,是以连通报都不需,直接由小厮引进了内院。

远远一人从房内退出,手中托着茶水,步态轻盈。转身瞧见她时愣住,眼里涌出些湿气,福身请安:"主子。"

凤卿云将她上下扫过一遍,见她面色红润,一身衣裳头饰都是新做的,这才颔首:"起来吧。"径自擦肩而过,推门而入。

慕蓉擦了擦眼角的泪,乖巧地带上门,在院外替他们把风。

燕淮早听见她的声音,搁下手里的兵书迎过来,欢喜难抑:"卿云!"

凤卿云凤眼微眯,寒光直直打过来。他硬生生止住脚步,扭捏地扯了扯袖子,给她搬凳子:"卿云,快坐。"

她直截了当:"骆元修找到了吗?"自从回了长安,为方便她休养,江陵的事全部交给了燕淮。

燕淮正了脸色,沉声道:"骆庄在南方经营多年,明面上不出手,可暗里有不少门派相帮。一路追他到了元城,忽地就没了踪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皱眉。

燕淮一愣,讷讷道:"慕蓉说你的伤很严重,不好好治疗,日后怕会失……”

她冷笑:"那现在知道,我就不用急了?"

燕淮脸色苍白,自责地低下头。

她一顿,别过脸。半晌低声道:"儋州风沙大,夜里冷,你多带些厚重衣裳,让慕蓉多准备些药,免得到时候冻着伤着。"

燕淮眼眶一热,低低问:"你不生气了?"

她不回答,只道:"替我看好逸王,若有必要……"

"卿云,对不起。"他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袖口,"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她停住。

"天大地大,除了娘亲,也只有你一个是让我放心不下的。如今我要走了,你别再怪我了,好不好?"嗓音沙哑,含着几分痛苦。"这些日子我没能过好一天,一想到你不知怎么恨我、厌恶我,我就恨不能一死。"

少年相识,凝云山莽撞年少,天真糊涂。她早慧,明里暗里扶着他,明明他是师兄,偏偏唯她马首是瞻。下山后随她来了长安,入宫当值。宫变中立功,封了将军,是她为他选址监工一座将军府,替他将娘亲从家乡接到富贵京都。

在他心里,她比师尊都要重很多。只要她要,他巴不得连命都给了她。

可是在她心里,萧珏更重要。

做了便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他为了她,更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他没脸开口辩解,只是……哪怕打他骂他,都好过这样不理他。

他体温隔着衣料不断传过来,声音闷闷的,可怜得很。以往每次求饶都是这般,一双桃花眼弱弱将她望着,配上不相搭的武夫模样,看得她笑出来,便什么气都没了。

默默吐了一口气,她回过身,眼神柔软了一些。

"我让人置办了一批常用的药材,明日让慕景给你送过来。"

燕淮眼神一亮,她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此去儋州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老夫人一直忧心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瞧着慕蓉不错,特意将人送来宽她的心。你若不喜欢,有旁的喜欢的,尽管和我说了,一并带到儋州去吧。"

她仿佛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作为师妹在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他一僵,慢声笑道:"我心里有数。"

凤卿云勾了勾唇,掏出帕子递给他,"自己吃了一嘴墨也不知晓,哪里有个将军的样子。"

燕淮顺着她的视线傻傻伸手去摸,果然摸了一手黑,"嘿嘿"两声,接过帕子捏在手里,用自己衣袖擦了。

想着逸王的事,她放不下心,与燕淮粗粗说了几句便要走。燕淮不放心,亲自送她出来,若非她强硬拒绝,怕还要送她到凤府。

最后妥协坐上了燕家的轿子,一路微晃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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