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装饰陈旧，卿鸢知道这辆大巴服役的时间不算很短，所以她以为司机对这样的情况应该早有准备。她走到驾驶座旁边：“需要我帮你打个下手吗？”

司机暴躁地瞪了卿鸢一眼，留下了一句不用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卿鸢看着他拿出了千斤顶、工具箱和一大袋吃的…

司机再次点了一遍，确认了什么都不缺以后，才来叮嘱卿鸢：“把门和窗守好，除了我以外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记住任、何、人！”

说完还觉得不够，复又威胁了一句：“如果出了问题，你就在这里下车自己走回去。”

卿鸢不明白司机为什么对着空旷的街道如临大敌，只是看他态度坚决，只好先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司机收回视线，拿起东西就往下走，卿鸢还能听到他嘴巴里骂骂咧咧地嘀咕：“该死的，怎么就抛锚在这里了。”

大巴在这个地方停了一会儿了，在司机下车以后，外面藏着的人憋不住了。

卿鸢没看出来他们原本待在哪里，只是呼吸之间就出现了很多人，以包围的姿态靠近她所在的大巴。

现在卿鸢明白司机为什么紧张了。

就在卿鸢屏息以待之际，她看到司机从容地走向人群，动作娴熟镇定，完全没有在车上的暴躁模样。

司机脸上满是营业的假笑，他主动把刚刚从车上拿下去的食物递给了这群来势汹汹的人：“我是缓冲区的司机，专门负责送回城的觉醒者们到宿舍，现在急着回去拉下一趟的人，各位行个方便？”

司机左侧伸出一双迫不及待的手，立马就想接过这些物资。

可他身边一个皮肤黝黑、两颊瘦削的男人按住了他的手，看上去这个消瘦的男人才是头领。

头领眯起眼睛，目光在物资和司机之间来回逡巡，并未完全相信司机的话：“你现在是返程，车上怎么有人？”

“那姑娘也个觉醒者，捎带手给带去缓冲区嘛。”司机露出一个“都懂的”眼神，“赚点外快。”

“外快啊。”头领的上下打量着司机，眼中暗示的意味明显，“外快好啊，我最喜欢外快了。”

司机懂了，咬咬牙破财消灾，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这点小钱，当做我请各位喝一顿了。”

头领接过钱笑了，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是谁的手下？”

“钱哥手下的。”司机擦擦头上莫须有的汗。

啧，头领砸吧一下嘴，司机这块肉怕是动不得了：“行吧，给钱哥一个面子。”转头招呼兄弟们离开。

走之前头领还不忘和司机打招呼：“替我向钱哥问好。”说着，邪性地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车外的人群如潮水般褪去，卿鸢在大巴上长舒一口气，以为危机已经过去了。

可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卿鸢转头看向驾驶室左侧的窗户，一张瘦小、脏兮兮的脸正贴在玻璃上。居然是个小孩从外面爬上了大巴车。

小孩做出了一个求求的手势，眼中满是恳求和饥饿，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卿鸢。

卿鸢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手不自觉地就伸向了车窗的开关，想要把车上剩下的食物拿给他。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开关，却没有继续动作，司机下车前的警告在她耳边响起：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她的理智和良心开始相互拉扯。

最终，在直觉判断下，卿鸢还是决定不开窗。

但由于良心备受煎熬，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转过身逃避小孩的视线。窗外的孩子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她没有再听到敲窗的声音。

卿鸢回过头，也没有再看到那个孩子了，但那孩子的样貌却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

而司机这边，他已经处理好了大巴引擎机的问题，上车准备走了。

就在大巴启动的瞬间，卿鸢模糊地听到车底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感觉是有人在车底。

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刚才那小孩的一副眸子。

“等等！”卿鸢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可司机已经脚踩油门开了出去。

大巴向前奔驰，卿鸢紧张地看向后视镜，生怕看到一些她不能接受的画面。还好，路上除了黄沙泥土以外，什么都没有。

大巴远离这块区域后，卿鸢精神放松下来，冷不丁地听见司机开口了：“你做得对。”

卿鸢闻言看向司机，司机的目光依旧盯着前面的道路，“冲动的慈悲会要了你的命。尤其是在九等宿舍这种地方。”

九等宿舍？

九等的福利已经差到这个程度了吗，卿鸢惊讶：“这些打劫的人都是九等员工？”

“是，也不是。”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卿鸢，“九等和流民之间的区别，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没人会去中心城核对他们的身份。”

司机决定多说两句，全当卖个人情给卿鸢：“九等宿舍是最靠近缓冲区的宿舍，所以通常下面会建地下室以防万一。但目前所有的地下室都处于半废弃的状态，给了很多流民生存的空间。”

“九等的待遇是定死的，这些流民这么多张嘴…”司机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卿鸢已经明白了，九等宿舍区就是这个弱肉强食世界的缩影。联合工业的最底层，监控的盲区，一个求生的地狱。现有的资源有限，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所以抢劫、胁迫各种犯罪频发。

司机转而说起了前面的小孩：“前面那个小孩也是他们一伙的。之前有过一个司机，开窗以后就被他们迷晕了，大巴被抢劫一空，逃回来以后就被开除了。”

所以前面车底的声音，不光是那个小孩是吗…

卿鸢现在才反应过来，那小孩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而这大巴的驾驶室窗户离地大约有两米多三米高，没有人帮助的话，他怎么上来呢。

她这时才真正明白，在这个世界里，要对抗的远不止环境带来的危险。

卿鸢一天前还说大小姐是温室里的花朵，现在她被回旋镖扎了个透心凉，温室里的花朵竟是她自己。

那些她曾经坚信的美好品质，在这个世界可能都是弱点。

小孩给卿鸢敲了一次警钟，善良同时要有脑子。

卿鸢长叹一口气，太难了，真真是举步维艰。

司机把大巴开回缓冲区，叫醒了满脸愁容的卿鸢：“到了。”司机没有开解卿鸢的打算，他说得够多了。

卿鸢回过神，发现了比起以后的道路更加现实和迫切的问题：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莉莉。

很好，她瞬间就没有心情纠结了，抓紧最后的机会问司机：“您知不知道，除了车以外，缓冲区还有什么类型的工具可以进城啊？”

司机在卖人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卿鸢有点来头，果然不出所料：“你是说停机坪？”

停机坪…卿鸢眼睛亮了，莉莉那种身份，大概率没错了。她连忙谢过司机：“谢谢您，谢谢这一路。”

“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司机看到卿鸢对于停机坪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看着卿鸢的背影，由衷希望他们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卿鸢可以把今天的学费付一付。

卿鸢顺着指示标志找到停机坪的时候，莉莉已经等了她很久了，久到已经过了生气的劲了。

看到卿鸢，莉莉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发脾气，而是担心：“小鸟，你怎么耽误了这么久，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没有，我只是找错地方了。”卿鸢说起来也觉得自己有点离谱，“当时我没有听清你的话，找到停车场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莉莉膨胀了，一秒就站上了道德的制高地：“小鸟，大笨蛋！害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

这件事确实是卿鸢错得更多一些，她无法反驳，只好服软哄着莉莉：“我错了我错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好吧？消消气。”

“什么要求都行？”莉莉转转眼珠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

“嘻嘻，先保密。”莉莉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许拒绝哦。”

“行。”卿鸢一口答应，知道莉莉小孩儿心性，但不会提出磋磨人的要求，“那我们走吧，再晚点天都要黑了。”

莉莉小算盘打成功了，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卿鸢一说她就开始往里走了。

卿鸢稍稍错身，落后莉莉半步，像是小姐身后的随从。二人保持这个身位，入口登记的人问了莉莉的信息后就放行了。

二人此时才算正式进入停机坪内部。

卿鸢看到宽阔的平地上，错开站着好三只熟悉的钢铁秃鹫。

原来停“机”坪，停的是这个机。

卿鸢跟在莉莉身后随着梯子爬上了秃鹫的后背，此刻才看到当时遥望过的小房子。

说是房子也并不完全准确，可能是医疗队秃鹫和普通秃鹫之间有所区别，面前的房子只是在鞍上加盖了一些挡风设施形成的简易建筑。

卿鸢莉莉二人走进去以后，座位都坐满了。“空姐”见状把门关上后，就消失了。

不一会儿，秃鹫张开翅膀，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就带着她们冲向高空。

紧接着，卿鸢就看到天穹中央的蓝色能量柱，快速朝自己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