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师虽然年过半百，但仍是单身。

沈木犀小时候就听说倪老师有一个同学对象，本来都要结婚了，但因为倪老师支援西南，女方父母不同意女儿远嫁，这门婚事就吹了。那初恋觉得不能对不起父母，也不能对不起倪老师，最后辞了铁饭碗的工作，下海去了香港，后来好像经营点心食品发了家。

沈木犀也是在倪老师家里才吃到了来自香港的蛋黄莲蓉月饼。

那时初尝这种月饼真是稀奇，面皮的柔软、莲蓉细腻、满口绵密滑沙，最后一口鲜香的蛋黄，咸得细密，甜得绵长。

再后来，月饼种类丰富，运输物流配套更加齐全，天南海北的月饼走进千家万户数不胜数，只是沈木犀觉得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沈木犀回忆着，手上也并没有闲着，她把灶台里外里都擦得干干净净。最后把煤炉子一关，把锑锅里上满水，用余温烧出一锅热水。

一碗拌好的葱油面端到了沈木犀面前，确实很香啊，沈木犀笑笑接过顾辰手中的搪瓷碗。

说来沈木犀也有些饿了，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倪老师招呼二人坐石墩上吃。倪老师手里拿着开水壶，给二人各一杯开水。

工友端着洗澡盆回来，手里提着开水壶。

工友：“倪主任，儿子、儿媳妇回来啦。”

倪主任端着碗正要起身：“哈哈，不是，是女儿回来了。”

工友：“哦哦哦，整误会了，是女儿、女婿回来了。”

沈木犀本来觉得怎么就洗了两碗，这葱油面就干了，直到这工友话一出，直接噎得她呛了好几下。

沈木犀觉得干爹真是可以，他没结婚这个事儿应该是公开的事情，工友们一顿胡喊，他也是一顿乱答应。

顾辰的手又伸过来了，递过来一杯水。

沈木犀只觉得什么都行吧，再不喝估计就噎死在这儿了。

倪老师见状不安慰，反而还咯咯的笑着。

倪老师：“木犀，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只为了给我做葱油面的事儿吧。”

沈木犀觉得干爹真是聪明人。

沈木犀：“哈哈，干爹，我今天确实是有事想找您帮忙。”

倪老师：“不会是103空车间的事儿吧？”

“是啊，我这趟回来。”沈木犀发现自己说错话：“我这次来呢，想办个烹饪的培训学校，陈炎之前说找过你，你不见他？”

倪老师：“我不喜欢他！”

倪老师估计还觉得陈炎是沈木犀将来的上门女婿。

沈木犀：“我不嫁他，我自己当校长。”

倪老师刚才铁着的脸，稍显了缓和，一旁收捡碗筷的顾辰，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倪老师：“你爹提出这种上门招婿的方案，我是非常反对的，但是你怎么突然又不嫁了呢？”

沈木犀：“不喜欢。”

倪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103车间的空地使用权，虽然我这个车间主任有权利批复租用，但是副主任李旭东也是要签字的。”

沈木犀：“我们拿着文件直接再找他？”

顾辰：“李主任不好打交道吗？”

倪老师：“他是个妻管严，他老婆是农村来的悍妇，唯一能管住男人的办法就是不让她男人和任何女的接触。我怕你去，明明没什么事儿，又生出事来，反而不好签下字来。”

沈木犀脸上一下僵住，又只能挤出笑脸来。

顾辰：“如果我们俩一起去呢？”

倪老师：“也是个办法啊。”

沈木犀觉得荒诞又无奈地笑道：“他去也不行啊，那母老虎是不能见着女的，不是能见到男的。”

顾辰：“我俩是对象不就行了。”

倪老师点点头，觉得十分满意，却看到沈木犀头都摇飞了。

顾辰：“假的不就行了，以后在李主任面前注意不要说漏就行了呗。”

沈木犀本想还嘴，但顾辰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加上现在已经过去半天，这一天也算是过了。

沈木犀：“行吧，我们先去。谢谢干爹。”

倪老师：“一定要注意那母老虎啊，谨言慎行。”

顾辰赶忙拿过后备箱里的头盔给到沈木犀，沈木犀臊眉耷眼地接过，坐上了车，挤出了一个标准微笑看向倪老师。

……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沈木犀在想着这李主任的老婆就这么不好说话吗？至不至于啊。

顾辰：“至于我们俩，一会儿我开口说话，你点头摇头就行了，别说太多。”

沈木犀从鼻腔里嗯出一声来。

车子经过了两个车间，又等了一个厂区铁路红灯，就到了。

这楼里的家属院明显比倪老师那里好，一楼的院子还醒着绿油油的蔬菜。

顾辰把车子停到了一楼阳台的门口，两人拿着倪老师给的地址，正想往门楼里进。

只见一盆脏水泼了出来，随即一个脸盆也被摔了出来。

顾辰将沈木犀猛地往怀里一牵，沈木犀的头似乎是重重地砸在了顾辰的心脏处。

顾辰将沈木犀牢牢地护住，完全避免了脏水泼在二人身上。

随之而来一声痛骂：“老子在厂里辛辛苦苦，拼命上班，就为的回来让你给我吃这些臭鱼烂虾。能干干不能干尽早滚回去！”

马上一声哭声似是唱戏般，长长地传来：“李旭东，你上个月工资压多久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现在想把我撵走续弦，门都没有，老子今天就要给你拼了。”

两人看看自己脚下，那脏水确实臭得不行。但是又听到了李旭东的名字，顾辰只得捡起脸盆，沈木犀捏着鼻子又往里走着，蹲下打算捡起地上的鱼。

顾辰将她的手挪开，自己伸手将地上的鱼捡了起来。

顾辰：“脏，我来。”沈木犀点点头。

直到顾辰将这臭鱼放进脸盆，两人相互对望了一下。

——是鳜鱼。

骂骂咧咧地女人从屋内出来，一路小跑走到两人跟前，撇着二人。

胖妇女：“你们谁啊？”说着便把顾辰手中的搪瓷脸盆夺了过去。

这时听到门外有动静的李主任赶忙走了出来。

李主任谦虚有礼的样子：“你们是？”

顾辰和沈木犀一对眼，打算按照刚才商量好的办法来。

顾辰：“我们是倪主任介绍来的，我们想租103车间当培训班办学用地，想找您申请签字。”

李主任正愁103车间闲置的空置率问题，这几个月好几个闲置车间已经有腾用方式了。但是103车间相对老旧，他奔走好几个单位都没有人要用，他正愁怎么弄出去，财神爷这就送上门了，刚才老婆正说他工资的事，现在能让103车间盘活，自己在厂子里的业务能力也可以得到肯定，后面自己收入稳定，再也不用看凶老婆的脸了。

李主任：“简直太欢迎了，只是手续的事情您这边需要把材料准备好，如果可以明天，明天我仔细看完资料，就可以签字办理哈。”

李主任其实为人很和善，和两人一一握手，本来说的好好的，直到李主任和沈木犀握上了手。

那胖妇人快步上前，一把将李主任的手夺过，把二人双手举起，又狠狠砸下。

胖妇人恶狠狠地冲着沈木犀：“你什么人啊，就出来学别人办事，还握上手了。”

李主任一时间脸上挂不住，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顾辰：“我是她男人。请你注意一点。”

顾辰话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凌厉，盯着那胖妇女，使她不得不向后露怯地走了半步。

沈木犀觉得顾辰这话说得不对，但是当下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无奈地看着顾辰，难为情的把脸扭了过去。

李主任觉得自己这个败家媳妇真是太过分了，逼得小两口这样说话。

李主任：“你最好滚回去反省，不然我明天就给你离婚。”

胖媳妇见这会儿好像闹过了头，只能呜呜咽咽地扭脸回了屋。

李主任不好意思地拿起面盆，将二人引入屋内。

李主任：“今天周末，厂里没人，也不好谈事情，咱们到屋里聊吧，我们家正好吃饭，你们吃个便饭再走。”

沈木犀其实不想吃这个饭，毕竟刚才已经干掉了一碗面，但是又觉得这个李主任态度积极，没准儿今天聊聊事情就稳了。

沈木犀拉了拉顾辰的衣袖，示意往里去。

顾辰这才跟着几人一同往屋内去了。

进了屋里，沈木犀觉得胖媳妇也不是表面这般泼皮无能。

家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阳台上李主任的白色衬衫被洗得发白，书柜里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一看就是一个极为细致干净的人收拾的房子，沈木犀对这个胖妇人一下就有了好感。

李主任赶忙拿过开水瓶给两人倒茶。

胖媳妇钻进厨房，开始一通收拾了。

透过客厅的玻璃门，沈木犀看到胖媳妇正抽泣地用袖套擦着泪。

李主任见状埋怨：“我这老婆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见人不礼貌，但是她没什么坏心眼。你们别往心里去。”

顾辰和沈木犀笑笑。

李主任：“楼里的邻居同事都知道她爱做臭鱼，所以大家总是在单位有意无意埋汰我。我也知道，她是为了给家里节省开支。这臭鱼，咱们这边市场没人要，她买得便宜，还能做得好吃。都是为了这个家。”

茶叶在杯中舒展，晌午的阳光完全照了进来。

李主任：“喝茶。”

沈木犀：“那咱们算是有缘，我们帮嫂子做一回吧，改改这个味儿。”

沈木犀说着就往厨房去了。

顾辰眉梢一动，便跟着一起了。

李主任拉着顾辰：“跟你对象说说，这第一回儿见面，就到我们家做饭，不合适吧。”

顾辰听到李主任的话，笑容灿烂：“没事儿，我对象就是要开烹饪学校的，正好给您露一手，您把把关。”

沈木犀叹了口气心说“人啊真的不能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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