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跟在莫辞野后边一直不停地喊“小野”，让人听得莫名烦躁。

“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莫辞野没忍住。

那女人怯怯看向他，不敢言语。

话出口的那一刻莫辞野就后悔了，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椅子上坐下来。

那女人亦步亦趋靠近，偷偷观察莫辞野的脸色。

她那副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莫辞野瞥见她刚才因为奔跑而散乱的头发，深出一口气，把人拉过去坐在椅子上。

站到她身后把头发理顺了拢到一起，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小时候不要我，现在为什么又找我？”

那女人期期艾艾回头去看他，浑浊的眼睛里尽是无辜和茫然，“小野？”

莫辞野苦笑一声，“算了。”

他叹口气拉过另一张椅子来给她修剪手上长长的指甲。

“姥姥总说你有苦衷，让我不要记恨你。但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像你一样，不顾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头也不回地一走就是十多年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莫辞野的哀伤，她抬起剪完的那只手抚上莫辞野的头发。

莫辞野手上动作微顿，到底是没忍住，攥着那只手泪如雨下。

无声的恸哭渐渐开始因为呼吸无法接续而变得断续，在那个女人用那副不再柔软温热的身体把莫辞野揽进怀里轻拍后演变成了无所顾忌的号哭。

一如当年那个四岁的稚子。

牧铮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那女人茫然的脸上挂着几行泪痕，把莫辞野搂在怀里轻柔安抚

他把饭放到桌上，放出信息素缓解莫辞野的情绪。

如果说之前夜谈那次莫辞野的眼泪是哀伤，这次则是委屈。

若说牧铮心里没有愤怒那是假的，但那毕竟是他所爱之人的母亲。

而莫辞野虽然不认她，不代表对她没有感情。

许久之后，莫辞野才慢慢从情绪里走出来。

看见那双红肿的眼，牧铮心如刀绞。

轻轻把莫辞野未干的泪痕抹去，弯腰在他潮湿的脸上轻吻，“感觉好些没有？”

莫辞野点点头，心情是好了点，但是生理上感觉脑袋和手脚都有些发麻。

想深吸一口气，结果被不自主的抽噎打断成了好几口。

莫辞野被自己发出的声音逗笑，抽噎着道：“你别看，有点，丢人。”

牧铮吻上莫辞野发红的眼角，“不丢人，好看着呢。”

好看归好看，就是太让人心疼了。

莫辞野推开牧铮，有些别扭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吃饭。”他指指桌上。

“哦。”莫辞野没跟他客气。

又想起来指甲还没剪完，咔咔几下搞定后把那个女人安顿到一边，坐到桌前吃饭。

牧铮看他时不时还抽噎两下，怕他呛着，“先缓缓再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莫辞野无所谓道：“没事。”

沈江吃完饭也找过来，“我就知道你俩都在这。”

两人闻言抬头，莫辞野问：“你怎么也来了？”声音还有点发闷。

瞥见莫辞野红肿的眼，又看了看那个蹲在角落里和俩变异植物交流的女人，微微挑眉。

“我来带她去检查，你们继续。”

莫辞野有点窘迫，“多谢。”

沈江笑意盈盈，“不用客气。”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回基地。

再见到那个女人时，她那双和莫辞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褪去了几分浑浊。

莫辞野向沈江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江扶了扶眼镜，“如你所见，现在她可以在这里活动了。”

莫辞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又郑重其事地道了句谢。

向一旁的沈溪点点头，“辛苦你了。”

那姑娘只柔柔一笑，没有说话，见他们有事要谈，带着其余人都出去了。

这段时间基地陆陆续续接收了那么多从各地前来投奔的丧尸。

这其中从帝国那边过来的比例比理论的少了将近一半。

调查结果显示跟研究所那边有关。

所以的矛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几人觉得是时候了。

一个月后，出动了将近半个基地的丧尸，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研究所进发。

说是研究所，其实快赶上个小型城市了。

整个研究所的防御工事都是用丧尸晶核做成的。

这么大的量，背后得是多少人命。

晶核做成的防御坚不可摧，但莫辞野这边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他用车轮战看准一个点猛攻，大量且集中的火力招呼上去，不信这防御不破。

但里边的人也不是死的。

他们的反击以热武器为主。

一场攻坚战拉开序幕，莫辞野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第三天，裴风来了，还支援了不少战略物资。

莫辞野跟他不熟，正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牧铮开口问道：“你不是回黑蛟了吗？”

“那边处理完了，该死的一个都没活。”这话配上他嘴角的那抹弧度让他显得有些狠戾。

牧铮微微皱眉，总感觉裴风身上的杀伐气重了很多。

“你来接球球？”

“不，我来加入你们。”他眼神扫过莫辞野。

牧铮眼睛微眯，“常遇呢？”

“没带他来。”裴风整个人都有些紧绷。

莫辞野听得云里雾里，关常遇什么事？

“交易已经结束了，东西我们收下，你可以走了。”

“帮忙都不要？”

牧铮总觉得裴风这个人人如其名，让人捉摸不透，跟他共事不异于与虎谋皮。

“你可不像慈善家。”

“我有帝国和这个研究所的情报。”

牧铮眸光锐利起来，这种级别的情报他可不信是免费的，“你想要什么？”

裴风拉过把藤椅坐下，极其嚣张地把脚搭上桌子。

“怎么，可以谈了？”

牧铮抿唇不语。

裴风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我不光有情报，我在里边还有人。”

他指指头上搭起的临时帐篷，“这个东西，不出三天就能拆掉，你们，不，我们，到时候脚下踩的就是那里的土地了。”

莫辞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他们打了三天的研究所。

他轻出一口气，这诱惑不可谓不大，“黑蛟的情报向来不便宜，你的条件呢？”

裴风来了兴趣，“放心，我的条件你绝对付得起，毕竟你们没少照顾球球。”

“说你的具体条件。”莫辞野没让他含糊其辞。

“我说你付得起就是付得起，难不成你还能不要这情报了？”

“他不是联盟的人，你的交易对象是我。”牧铮挡在莫辞野身前。

“当然，你也有用处，放宽心，我向来不会强人所难。”

只会手起刀落。

莫辞野拉住牧铮，“请稍等一下。”

裴风挑眉，“请自便？”

两人出了帐篷，莫辞野问牧铮，“你怎么看？”

“有风险。”

莫辞野点点头，“你对他的条件有头绪吗？”

牧铮黑沉的眼珠看向莫辞野，“我怀疑跟你有关。”

“应该也跟你有关。”两人视线对上。

莫辞野猜测道：“他应该在打我信息素的主意，我记得你说过他对酒类信息素有近乎偏执的狂热。”

牧铮皱眉，“我也这么想，但是时间不对。”

时间不对是什么意思，莫辞野轻出一口气，“你跟他进行过一场交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捡重点说说。”

“这次联盟危机裴风帮了把手，方达是他杀的。

原本的交易条件是联盟派人帮他统一黑蛟，但他去找球球时碰见了常遇，条件就变成了他要带走常遇。”

刚才莫辞野就纳闷，裴风跟常遇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看来答案在这。

牧铮继续道：“常遇是裴风的恋人。”

莫辞野有些惊讶，“怎么可能？”

“有些荒诞，但是事实。常遇原本就是黑蛟的人，四年多前他们组织内部权力更迭，裴风上位。

常遇在那场争斗中失足坠海，裴风带人在海上搜了整整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常遇的信息素就是朗姆酒味。”

莫辞野知道了缘由，“但他已经找到常遇了，所以时间不对？”

牧铮点点头，“他的癖好由此而来，但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没有必要再找替代品。”

莫辞野发现疑点，“常遇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去找裴风？”

“他失忆了。”

“那他愿意跟裴风走？”

牧铮点点头，“裴风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他。”

莫辞野皱眉思索，“凭你和他接触的印象来说，这个人合作诚意怎么样？”

“合作诚意没问题，但他太危险。”一个全凭自己喜好行事，心计和手腕都不容小觑的人。

“他说他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可信吗？”

“不可不信，不可尽信。”

“刚才看他那架势，不像轻易能打发的样子。”

牧铮点点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打算。

莫辞野跟牧铮确认道：“那就合作？”

“合作。至于他的条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办法我们也有办法。”

两人决定好后回到帐篷，牧铮向裴风伸手，“合作愉快。”

裴风斜睨一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手握住，“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