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着公司后续发展方向的转型，睡不着的林父静悄悄走到客厅，正准备抽根烟时，他注意到儿子卧室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

“早点睡，别熬太晚，明天还要回学校。”林父走到门边，敲了几下。

“……嗯。”半晌后，卧室内传出回应。

“爸爸在客厅里抽会儿烟，明天别和你妈说。”林父叮嘱道。

“好。”

等林父走到沙发旁时，林见白卧室内的灯才拖拖拉拉地熄灭，林父坐下后扫了一眼，见门缝那看不到灯光，才看起手机上的各类相关讯息。

卧室内--

橘猫被送了回去，地板上，蓝色瓷盘里只余下半小块还没被吃完的肉，和几根橘色的猫毛。

林见白缩在被子里，侧身躺着，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看向佛像在的地方。夜色中，佛像摇晃所发出的沉闷声响异常明显，一声又一声，仿佛撞击在他的灵魂上。

他有点怕了。

白日里炽热的太阳能带给他无限的勇气，但现在太阳不见了，外面的天空中只能看见阴森森的月亮。

林见白开始怀念橘猫暖呼呼的毛和摩托一样的咕噜声，手压上去，那些毛会从他的指缝间溜出，带给他很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现在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和桌上那个鬼东……林见白停下思绪，大晚上的，不能说那个字，想都不能想。

几秒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林见白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但是夏季的被子只有薄薄的一层，再怎么缩，增加的安全感也只有微弱的一小丝。

一抹比夜色更为漆黑的阴影悄然间爬上墙壁，附着到天花板上，自上而下观察着。

被注视着的人类显然没有发现它的举动，依旧没过几分钟，就偷偷睁开眼，往向原来的方向。

人类似乎在装睡，它想着。

就是装的实在不像，或许人类自己都不知道他睡着时，到底有多闹腾。

轻微到几乎没有的笑声突兀的在卧室里响起，林见白闭着眼，睫毛微颤，捏着被子的手又紧了紧，他放缓呼吸，‘不经意’间把脸埋进被子里。

他不再睁眼，不再看佛像在的地方。

天花板处的阴影如同液体一般，渐渐沉落，形成钟乳石的形状，最长的一端，几乎快要碰到床上的枕头，是近的可以看到脸上绒毛的距离。

这是……在害怕？

它又凑近了一些，被子阻碍不了它的视线，人类的面容全然出现在它的眼前。

卧室内响起第二声笑，这次更为清晰，也更为近。

简直就像是在耳边一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林见白下意识屏住呼吸。

抽完两根烟，林父走到儿子卧室门外，没听到什么动静，他估摸着儿子应该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在熬夜玩手机，便走回主卧。

林见白听着爸爸脚步声靠近，听着爸爸脚步声远离，嘴唇微动，却没有选择发出声响。

阴影已彻底从天花板上剥离，滴落到床上，沿着林见白的轮廓，划分着领地。

在它第一次产生‘想要靠近观察’这个念头时，它便付诸了实践，但是人类睡觉时实在不安分，手和脚像是有自己的思维一般，无规律地晃动着，几乎想要把床单的每个角落都摸索一遍，并且在它靠近时，精准地定位到它的位置，像八爪鱼一般攀附过来。

抱住后，便不动了，乖巧安静的看不出之前的闹腾。

它也不动了。

和在山林间休憩时完全不同的感觉，柔软又温暖，这是人才有的温度。

突然，被子里传出些许声响，打断了它的思绪，回忆结束，继续观察。

林见白做好心理准备，猛地睁开眼，走下床，在抽屉里翻出高中时同学送的生日小夜灯，打开后摆放在床头。

“晚上是休息的时间，我不打扰你，你也不打扰我，我们休战，白天再继续。”林见白对着空气小声说道。

说完后，他快速跑回床上，钻进被子里。

“还有，晚上不可以再吓唬我，我怕黑的，这样胜之不武。”用被子把自己遮盖好后，林见白补充道。

提条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人类的语气让它短暂地迷惑了一瞬。这几天，人类似乎给它立下了不少‘规矩’，不能用热风欺负他、不能在晚上吓唬他、不能随意捡外面的猫猫狗狗回来……

在小夜灯的帮助下，林见白放松了一些，脚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偶尔还会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小夜灯，又或是佛像在的地方。

笑声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那个怪东西好像真的没有再来打扰他了。

‘还算讲点道理。’林见白腹诽着。

他没有注意到床上的阴影，也没有注意到阴影中探出的那只比例极其不协调的手。

漆黑的、像流动液体组成的手缓慢抬起，又缓慢降落到被子上，停留在林见白的腰上，怪异的比例让手轻轻松松握住林见白的腰。

只要稍稍用力，人类的腰就能被它扭断，就像那只野虎一样。它以为它会恶意地尝试一下，就像人类说的，吓唬他一下，从而在人类脸上看到更多有趣的表情，但事实却是它只敢隔着被子，甚至不敢用力。

生命都是易碎的，人这种生物尤其如此，他们总能找到各种途径把自己作死。在总结出人类的承受范围前，它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夜色加深，林见白紧绷的神经在困意的侵蚀下逐渐松懈，渐渐的，他不再睁眼盯梢，放任自己被拉入梦乡。

腰上有些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林见白用手推了推，什么都没推开，沉重感也没有减轻，他不满地嘀咕了几句，话语模糊，隐约能听到几个人名，有室友的，也有社团成员的。

听上去很是亲密。

它有些不满。

人类总是很有活力，总是能在各个时间段找到不同的人闲聊，有时候，一个晚上甚至能和三波人打游戏，连轴转的比山中传话的兔子都忙。

几乎没有犹豫，阴影游走到林见白耳边，吐出几个音。

人类不会，它便一遍遍地教，一遍遍地哄，终于，在林见白模糊的话语中，它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几个音。

那是它的名字。

自诞生起，这几个音就和它绑定在一起，‘不能让其他生物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没有人教过它，但就像本能一样，生灵智的第一天，它就知道，山上其他生了灵的生物同样如此。

名字会变成对付它的武器，山上的每个生灵都保护着自己的名字，它也曾如此，所有妄想寻出它的名字的生物，最后都化成了它的养分。然而此时此刻，它只想听着人类用那柔软的腔调，念出它的名字。

或许就和人类说的一样，下了山，进入人类社会，它偶尔也该遵循一下人类社会的准则，比如礼尚往来地互相交换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