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又一次不顾医生阻拦，逃出医院，极速飞车奔到最高楼下，脑震荡还在发作，跑的几步路歪七扭八。

路过的人惊慌地躲避，这人脸色苍白，举止怪异，不是亡命之徒就是磕嗨了。

顾长风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眼中只有中央电梯，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在墙壁上摸索一阵摸到按键，疯狂按下却是没一点动静。

怎么会？他是有权限的啊！

他惊慌地去看左手，中指上空荡荡！

他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不自觉两行泪落下来，什么自爆，什么只能戴上一次——

裴万清，骗子。

他下唇咬出血，脱力靠在墙壁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开了，顾长风立刻清醒，仓皇爬起来，看到来人又蔫倒下去。

林芝叹口气，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顾先生，你自由了。”

顾长风猛地抬起眼，眩晕导致他无法聚焦文字，花了许久才看清白纸黑字大标题——解聘通知。

他猛地摇摇头，晃的头越发疼痛，烦躁地一掌一掌拍上去，林芝冷眼旁观，保持着递文件的动作看着他发疯。

裴哥交代，别对顾长风温情。

良久，顾长风抬起哭肿的眼睛，近乎乞求：“他还好吗？让我见见他……”

林芝微笑快维持不下去，“好”在喉间滚动几圈还是出不了口，招手叫来保安：“顾先生，你没有权限见裴哥。”

几个身强体壮保安拉着顾长风往外拖，他身体没恢复毫无抵抗力，突然看到林芝正在上电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飞速挤进电梯。

电梯门挤的他身体一痛，他却不管不顾硬挤进去，扶着栏杆干呕。

林芝眉头微皱，按开电梯门，继续叫保安。

顾长风抬起头，眸子里泪光泛滥，声音颤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让我见见他，求你了……”

林芝心里动容，正要咬牙驱赶时，耳机里传来不大有精神一句：“让他上来。”

林芝一口气没松到底又重新提起来，她按上顶层按键，给顾长风递过去一包湿巾：“整理好见裴哥，别大声喊叫。”

她想了想，给医疗部发了消息，让他们提前准备着，这两人哪个都是快晕倒的样子。

顾长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电梯的，脚底下打着飘，下意识奔向最里侧的房间，直觉告诉他裴万清在那。

他在门外按下初遇的日期“0307”，门“咯嗒”一声轻响，开了。

他慌忙从门缝里挤进去，有好多道歉的话要说，真正看到倚靠在沙发上假寐的人时，哑口无言，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裴万清瘦了好多，面色苍白，本就没多少肉的脸越发锋利，眉眼深邃。

他头靠在椅背，两腿交叠，腹部以下盖着个外套，两手拢在里面，是个疲惫不放松的姿势。

顾长风尝试往前迈一小步，嘴唇翕动：“万清……”

“站住。”裴万清睁开眼，眉目冰冷无情，绷直脊背，瞬间是戒备拉满的状态。

顾长风心一痛，他不想裴万清对他设防。他止住脚步，忍住落泪的欲望，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裴万清斩钉截铁：“没有。”

顾长风不信，却不敢擅自上前查看，袖口被捏在手里揉搓，已经被手汗打湿。他沉默良久，小心开口：“万清，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救我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裴万清没耐心听，合上眼，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他深吸一口气，藏在外套下的拳头收紧“不对。我靠近你是为了顾教授留给你的东西，现在看来你对此一无所知。你没有价值了，可以走了。”

顾长风并不意外，得了这个答案反倒有些释然。他曾设想过无数种裴万清靠近他的理由，这是最符合裴万清作风的一种。

可他又心有不甘，抬起一双真诚的眼睛：“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三番五次的主动靠近，有几分是真心？

裴万清直视着那双眼睛，深色瞳仁里一片漆黑：“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却仍像是扔了一把重锤在心上，砸得心口作痛，呼吸紊乱，迅速闭上眼睛。

他极力稳住声线，装作清冷不在意的样子：“靠近你，获取你的信任是我的任务，我为给你造成的伤害道歉，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干。”

“不不不……不是的！”顾长风脑中像是爆炸，头疼欲裂，他微微弯下腰缓过一阵恶心，眼前明明灭灭，裴万清的身影恤成一圈模糊光影。

“你为了救我跳楼了，我看到了！从前你是混蛋，我只问现在的你，心里有没有一点我的位置？只要你说有，我们重新开始……”

裴万清苍白的嘴角一弯，挑衅孤傲，眉目冰冷：“顾教授为国捐躯，我救他的后人是情理之中。至于其他的，没有。”

外套下的手紧握成拳，疼痛激得他越发清醒，说出的话越发果决：“顾长风，你于我无用，我放你离开，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山鸟与鱼不同路，我们到此为止。”

顾长风身形摇晃，快要站不稳，神经质笑起来：“裴万清，你好狠的心……我们，结束了……”

他拖着步子往外走，身后响起决绝一句：“我们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

顾长风呆滞转身，看到裴万清毫不在意的神情，顿时如坠冰窟。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始终没有他，也从未有过……

他身形一晃，砸在地上，挣扎着不让眼皮合上，拼命想再多看那人一眼。

他告诉自己：裴万清，再醒来时，我不要再爱你了……

林芝带着医疗部人员快步走进房间，为首一个就要蹲下检查顾长风，林芝突然拎着他脖颈往前一丢：“何田田，先看裴哥。”

何田田心里嘀咕这人都晕了，不是更严重嘛，抬眼一看，果断改变主意，三步并两步到裴万清身边，半蹲下轻示：“裴哥，我帮你看下伤。”

裴万清像是没听到，脸色煞白，疲惫却身体紧绷，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长风，看着他被人抬出去，像是泄气的气球陷在沙发里，意识逐渐涣散。

何田田心神一紧，着急揭开外套，看到半身的血红眼皮直跳，应该流血了一段时间，加上凝血障碍，伤口还在不断冒血。

他用了些力道掰开裴万清紧握的拳头，厚厚的纱布完全被血浸染，撕开最后一层时连着皮肉，他已经尽可能小心，血纱布带着皮撕起来时自己看得呲牙咧嘴，可裴万清云淡风轻，眉头也没皱。

林芝很快走了又来，神色不大好，穿着裙子不好蹲，利落跪在沙发前，快速滑动平板：“裴哥，顾长风最新血液分析数据显示，我们先前的刺激极大程度激发GLP基因表达，是否接下来按照计划电疗和精神刺激？”

何田田动作一顿，惊恐地看向林芝，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法治社会听到这样的……狂言。

他初来乍到，只是从几个主管口中听过裴哥的威风，上岗培训第一课就是摸清裴哥的喜怒，办事效率要高。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敬畏甚至到惧怕这个总负责人，现在他懂了。

这人就是个不归人间管辖的魔鬼。

裴万清缓缓睁开眼，天花板在晃动扭曲，他很熟悉失血的症状，又合上眼，声音很轻但毋庸置疑：“终止玉门关计划，向联合议庭宣告计划失败。”

林芝一惊，手里的平板差点没拿稳：“裴哥……是有什么其他计划吗？联合议庭那边……”

裴万清缓了一会儿道：“一部分成员国不愿意继续对‘春风’ 研究，计划失败对他们而言有好处，联合议庭暂时不会对监控中心施压。”

林芝面如土色，难得听到裴哥解释，她咂么着“暂时”和“计划失败”，沉默良久，小心问道：“裴哥，为了顾长风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为了一个人渣，得罪联合议庭，把自己的命和监控中心的命运交出去，甚至是全人类的未来……

裴万清眼里满是疲惫，失血过多和低烧让他提不起精神，千斤重的情绪和责任压在他身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让他走吧。”

“裴哥，你的身体……”林芝还想再劝，裴万清轻轻扫一眼她，格外坚定：“我在即‘春风’不息，有没有顾长风都一样。”

何田田低头包扎，突然猛地一颤，这句话虽轻却极有分量，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底气，甚至于说王者之气。

感受到一道冷光，他猛地抬头，撞上裴万清审视的目光又立刻低头，手上动作一僵。

“希望你值得信任。”裴万清抽出手，自顾自熟练绕纱布，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敲在何田田骨膜上，他慌的立刻点头：“是是是……”

正要心惊胆战退出去，裴万清又道：“顾长风临走前，留下1000ml血液样品。”

“！”何田田差点绊倒，惊讶得口吃：“1111……100？”

裴万清有些不满，盯他的目光淬上一层寒，也不知道是对谁残忍，笃定道：“1000。”

何田田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怀疑“让他走吧”的“走”，是不是走好啊！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放弃B大基因工程兼临床医学副教授身份来这破地方当个小头头。

有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老板，还要扯上命案！

他嘴唇颤抖，挣扎许久还是想解释下1000ml失血量的影响，还没开口，林芝看不下去拉着他快速出门。

关上门，林芝飞速道：“除非裴哥自己解释，不要对他的任何决定和下发任务提出质疑。”

“……”何田田看着林芝眼中的警告打个寒颤，飞速点点头，“我现在就去。”他紧走两步又折回来，有些尴尬问道：“裴哥的意思是要顾长风命？”

他是治病救人的，让他杀人还真是……

林芝上下打量他一番，好心提醒道：“全须全尾，健健康康送顾长风出去。他死了，你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