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卡多死了这则消息时，宇智波熙有种早有预料的平静，那家伙看不起忍者，出手也极为小气，总是雇佣些在黑市讨生活的浪忍，任务没完成就拒绝支付任何报酬，任务完成也会千方百计地克扣本就不多的报酬。

浪忍本就村村喊打，干着各种脏活累活却拿不到正规忍者的费用，卡多这种雇主严重打压了黑市忍者的生存空间。

她早就告诫过卡多让他收敛，现在果真玩砸了。

宇智波熙查看着文件，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她忍不住扶了扶额，竟然跑了那么远，想了想，她删掉了那几个名字，并且重新整理了一份文件。在原来内容的基础上添上了后续的收尾计划，井伊裕贵出乎意料地很信任她，将一大半的工作都交给了她，如果排除她想杀掉他这点外，她也配得上这份信任。

无论多么棘手的工作只要交给宇智波熙就一定可以轻松解决，这是井伊裕贵手下所有人的共识。

弄好所有工作后，宇智波熙兀自靠坐进柔软的椅子里，眼神有些怔怔的发愣，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来了吧。“最近可是夏日祭啊……”

她并没有监视佐助的行程，她猜测，佐助不会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但碍于宇智波的名号，她从某些渠道还是能听到佐助的信息。

传到她耳朵里的关于佐助的信息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总之，很精彩。

直到有人走进屋子，宇智波熙才回过神，随意打了个招呼，她带着处理好的文件去找井伊裕贵。从府邸里的侍卫口中得知井伊裕贵在地牢，宇智波熙颇为厌恶地皱起了眉，不怎么情愿地等在了地牢门口。

地牢门口的守卫知道她不喜欢进里面，态度殷勤：“我们已经给裕贵大人传话了，熙大人稍候片刻。”

井伊裕贵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就从阴森森的地牢走了出来，他用布巾擦着手上的血，干燥的布巾没有擦干净手指，反而将早已凝固的鲜血弄得散开了，淡淡的褐红色始终没有离开那几根白萝卜似的手指，弄得宇智波熙很想给他来个水遁。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井伊裕贵大喊冤枉，将布巾交给身后跟着的侍从：“正是因为太过忙碌，我才要发泄，你知道地牢里的那些人叫起来总是会让人感到轻松。”

“熙君，你也该试试这些办法发泄一二，看看你，成天阴着一张脸，这样可不好享受恋情。”

宇智波熙忍住了吐槽老板的冲动，将文件交给井伊裕贵，他翻看着，沉吟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卡多死了就死了吧，他在做的时候就该想到会反噬己身的，毕竟，太过了不是吗？”

宇智波熙冷嗤一声，不冷不淡地讽刺：“你可真会甩锅，要是卡多知道你这么说，肯定会变成恶鬼半夜来找你叙旧的。”

井伊裕贵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尊重逝者的意思：“那他岂不是又要倒霉了，谁让熙君你在我身边呢，我可是很放心熙君你的。”

“佐助当时正好在波之国。”宇智波熙删去佐助四人的名字不是为了隐瞒这件事，井伊裕贵微微一笑，没当回事：“穷乡僻壤，佐助君怎么跑到哪里去了？”

“当时正好在桥上，正好看到了卡多被杀。”

井伊裕贵用食指摩挲着下巴，半晌，揶揄道：“那我猜，佐助君可能很生气。”他伸手拍了拍宇智波熙的肩头，说：“熙君，放宽心，我不会对佐助君做什么的，卡多算什么东西，你忘了吗？那时候，佐助君可是将刀送进了我的身体。”

“我去回收卡多留下的东西。”

“不急，”井伊裕贵说：“东西就放在那里，一时半会儿谁也拿不走。”他招了招手，一名侍女捧着托盘上来，里面摆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蓝色浴衣，他面带浅笑：“熙君，一年一次的夏日祭，不妨出去玩玩，就算只是看看烟火，在人群中走走也是好的，就算我开的薪资很高，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才行啊。”

宇智波熙耸了耸肩，从侍女手上接过浴衣：“要是卡多的遗产被其他人吞了，别指望我追回。”

“这可不行。”

宇智波熙没有继续回应井伊裕贵，出了府邸就去了南伊豆，她没穿那件材质奢靡的浴衣，尽管它确实很漂亮，无论花纹还是款式都是她所喜欢的简洁类型。她还是穿着那件暗蓝色的长袍，不是自家那种高领的，而是交叠衣领的款式。

黑色的腰带，衣领内里绣有一枚小小的团扇图案。

没什么特殊的，正和她一样。

嘉子听到房内传来熟悉的琵琶声时，脚步无意识地加快了几分，她拉开障子门，看到坐在昏黄灯光下的女子，几缕黑发垂落脸颊，她微微低着头，平日里摆弄各种刀具的手指正搭在绘有浮世绘的琵琶上，灵巧地拨弄着琴弦。

两把冰冷锋利的刀摆在榻榻米上，一前一后交错着，桌上的花瓶里换上了新鲜的椿花。

眼下已经八月，早就过了椿花开放的时节，嘉子虽然知道带来这些不应季的花枝对宇智波熙很容易，但她还是很没出息地有几分感动，或是她亲自带来，或是其他人送来，但从得知她喜欢椿花后就不曾有一月忘记。

清凉的如同珠落玉盘的声音不断从女人指尖传出，曲子却格外哀怨，嘉子很熟悉这首曲子，那是她常常弹奏的曲子，本来是家乡的一首小调，但经过失乡之人的手，自然没了原来的轻松，反而添了几分愁绪和悲伤。

等到灯下的女子放下琵琶，嘉子才踏进室内，她有些疑惑：“熙君不是说自己不会乐器吗？”

宇智波熙握着嘉子递给她的茶杯，轻声道：“确实不会，所以我只是复制了你的动作，没发现吗？”嘉子微微睁大了眼眸，“可是，和我弹奏的并不完全相同。”

“啊，不同吗？”宇智波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嘉子染着和椿花相同颜色的修剪整齐的指甲，“或许是力道不同。”

“这是第六次见面了。”

嘉子低声附和道：“是第六次了。”

她的脸上出现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悲伤，永远浮着薄薄雾气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东西，她的语气很轻，轻的像是一朵随时可以被风吹散的浅淡的云：“熙君，记得很清楚呢。”

“我以为你想见到我。”

宇智波熙发觉嘉子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想要见到她，她垂着眼皮，肉眼可见地冷淡了许多，一旦事情出乎预料，她就会有种淡淡的焦躁，只好干巴巴地问起嘉子先前的踪迹：“你去哪里了？”

“有位关系不错的朋友生病了，去看了看她。”

“还好吗？”

“只是有些感冒，吃了药以后就好多了。”

嘉子也垂着眼皮，抱着花瓶调整里面的花枝，她心不在蔫的样子让宇智波熙生出离开的心思，却在从榻榻米站起之前被人猜到了心思。

嘉子放下了花瓶，第一次说起平谷城以及那个称号。

“熙君，一定很痛苦吧？被那么多人，被那么多双渴望活下去的眼睛注视着夺取生命，很痛苦吧？”嘉子的眼睛不像宇智波熙那样黑沉，带着点浅浅的灰色，所以总是冷厉不起来，那抹灰色抹去了她身上尖锐的攻击性，“灭城之熙，这样的称号真的太残忍了。”

这语气，是在怜惜她吗？她忘记了吗？

宇智波熙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唇，太奇怪了，这个人，她无措地眨着眼睛，平稳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老实说，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和嘉子讨论这件事，她以为她们有这个默契的。

不是因为熟悉，不是因为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情谊，而是因为她们一个是加害者另一个是受害者。

宇智波熙几乎要落荒而逃，脸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烧的她燥热难忍，她克制地喝了杯茶杯里的水。太奇怪了，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难不成要告诉她，“我原谅你了”。

如果嘉子真的对她说这种话，那就杀了她吧！

危险的念头从大脑深处钻了出来，宇智波熙甚至已经握住了膝边的雨，自从进入鹿津后，她从没用过雨，为井伊裕贵做事的时候用着最普通的太刀，为井伊昭玄做事的时候，用橘糜的类似大号手里剑的武器。

嘉子慢慢靠近了宇智波熙，过去的几次见面她们有过更亲近的时候，宇智波熙有时候会枕着她的膝头侧卧着睡觉。嘉子可以肯定，她确实睡着了，不是假寐，也不是浅眠，而是真正地进入了梦乡，柔软的，无害的，有时候会蹙起眉头，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宇智波熙就那么熟睡着，那两把轻易就能结束一个人生命的刀就放在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嘉子在被宇智波熙粗暴地推开之前，率先握住了她的手，轻柔地重复了那个问题，“熙君，也很痛苦吧？”

宇智波熙挣脱了嘉子的手，她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黑沉的眼睛像是一块尖冰，接着，她缓慢地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不，我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此刻宇智波熙的模样终于有了那些嘉子曾见过的贵族的影子，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傲慢，眼底永远充斥着戏谑与轻蔑。

昏黄灯光下，宇智波熙的影子被投影在墙壁上，黑色的影子像是一团粘稠的污秽，蔓延吞噬了整间屋子的光亮。

“杀人，和喝水吃饭一样自然。你觉得喝水吃饭会痛苦吗？”

语言像一柄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嘉子的心里，疼痛是理所当然的，但更多的是屈辱与愤怒。嘉子明白，这些并不是宇智波熙的真心话，但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难过，她们之间某种微妙的东西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碾碎了。

细微的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啪”的一声，然后那些碎裂的玻璃片似乎被人踩着来回碾磨。每当它们撞击在一起就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尖利的，像是有谁用指甲来回刮着铁门。

嘉子并不是那个有资格拼起这份东西的人，宇智波熙同样不是，所以她们只能心知肚明地任由碎裂的东西摔进浓稠的污秽里。

微薄的自尊让嘉子难以说出完整的话，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哽咽，只是慢慢说：“这样啊……这样啊……”

宇智波熙强迫自己移开落在嘉子身上的目光，但还是在移开的前一秒看到了几滴水珠落进榻榻米的缝隙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别哭了，但喉咙一阵干涩，最后她只是用沙哑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在为我这种人哭吗？千万别，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只是南伊豆的女.妓而已啊。”

在踏出南伊豆的大门时，宇智波熙低低吐出一句过往十几年从未说过的脏话。

太丑陋了，她。

她想，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而这一切都怪夏日祭，都怪井伊裕贵，都怪那个死了还要她收尾的卡多。

之前就说过嘉子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配角，应该很快就要写到了。

可能会有人疑惑嘉子的态度变化，我解释一下，这一章节写的是第六次见面，而之前我只写了前三次见面，中间还有两次见面，这两次见面会在第七次见面结束的时候以嘉子的回忆展现。

希望不会很生硬吧……

祈祷（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