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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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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荆轲来了,厨房里的玉兔包都在瑟瑟发抖。

荆轲敢进厨房偷吃,白瑶就把他的晚饭倒掉。

结果反倒是天香阁的伙计们一宿没睡,隔天来问是不是闹鬼了,在外面呜嗷喊叫地嚎了一整晚。她说是荆轲,伙计更不敢吱声了。

白瑶到天香阁不过两个月,老板是个儒雅得有点过分的男人,见了他白瑶心里就犯嘀咕,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出来行商。

老板见了她微微一笑,说自己要出门云游,天香阁就交给她打理了。

白瑶连老板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上午进的天香阁,下午就成了白主管。

管过血衣堡,一年的白大人不白做,天香阁账目清晰人员不过几十,进出流水毫无纰漏,现在来了荆轲...她竟有些也想甩手掌柜。

“喂,小瑶!”

白瑶眉尾一抖,最近她还多了一个代号,敢这么叫她的只有荆轲那家伙。

“...什么事?”

荆轲肩上扛着数包面粉,两臂还挂着好几壶酒,坠在下面相互碰撞叮当作响的。他凑过来,“东边来的伙计说是老板送来的。”

“哦。”她指了指西厨方向,天香阁分东西厨,西厨制糕点、东厨做饭,“放那边儿。”说罢就转身去帐房了,临走回头扫了一眼正要趴在积案上偷懒的家伙。

“去干活!”

“哦——”荆轲拍拍屁股走了。

她按按眉心,得吩咐西厨管好那几坛醪糟,要用来做醪糟圆子的好东西,可别被荆轲偷着喝了!

过了晌午宫中来人了,伙计把她找过去接洽。

外面站了个藏蓝锦衣的男人,剑眉朗目地阁方圆,长得这么贵气想来是宫里人。

她走过去拱手道:“大人请稍后,宫宴所需在下方才命人装车了,还需半盏茶的工夫,大人不若进来等?”

男人看了她一眼,目光越过去看了看店里不知何时又开始偷懒的荆轲,点点头,“有劳。”

白瑶引他进去落座看茶,离开时顺便揪着荆轲的耳朵进了后厨。

座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等装车结束,留了两个铜钱便离开了。

关店后,白瑶披上夜行衣兜兜绕绕,去了一间破败不堪的屋舍。

推门进去点起烛火,照亮屋内一亩三分。

她回身关上门解下夜行衣袍,朝积案后的男人抱拳行礼,从食盒中拿了玉兔包和茶水出来。

“燕丹果然来找他了,巨子打算如何处理?”她问。

被称为巨子之人示意她落座,用帕子净手拿起玉兔包端咬了一口,“嗯!不愧是小瑶,难怪荆轲那小子做梦都在流口水。”

“巨子...您别学他叫我啊。”她撅起小嘴。

巨子哈哈一笑,“叫卫瑶不可,‘小瑶’叫着还挺舒服。”

巨子在白瑶幽怨的眼神中给她斟了杯茶,吃尽一小盘玉兔包呷了口茶才开口:“你如何看燕丹此人?”

她苦笑道:“巨子既知我们曾是对手,从我嘴里肯定套不出什么好话吧。燕丹此人...想法过于危险,颇为不切实际。”

巨子黑帽斗笠下传出一声轻笑,“说说看。”

“继秦国灭韩国,兵戈直指燕赵。赵国朝中内乱,李牧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无力回天。秦人出函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燕丹无非行刺秦王,可嬴政已立皇长子扶苏,大秦铁骑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驻足,反倒燕国危矣。”白瑶道。

当初她离开韩国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乱世之末,秦国一统已经是不容争辩的事实。韩国难逃灭国,她北行燕国寻墨家踪迹,另觅存身之处。

可如今燕赵亦是国难当头,不出三年也会和韩国是一样命运。燕丹此举虽洞悉时局,却亦是无用之功。

“身为皇子,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巨子叹了口气。

“是啊...身在君王家,真可怜。”白瑶顿了顿,“但也不能让荆大哥白白葬送了性命啊...”

巨子握紧茶杯不语,荆轲不是墨家子弟,当初自己极力反对燕丹如此行事,看来也是无用之功,“墨家弟子兼天下爱众生,此举引来秦国怒火,燕国必定民不聊生。”

白瑶点头,“燕丹素有仁义之举,此次若巨子反对,他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您与墨家。”

巨子沉吟片刻,“小瑶,你可曾听过阴阳家?以鬼谷兄为人,应当不会同你提起。”

又是阴阳家?

“略有耳闻,阴阳家近来有动作么?”

巨子顿了顿,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同她说下去。

白瑶见状会心一笑,“巨子对我大可不必有次顾虑,如今我虽无法使用内力,但也想为墨家尽些绵薄之力。”

“嗯,”巨子看着她点了点头,“方才说燕丹之事,我推测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这阴阳家。”

“阴阳家蛰伏已久,近来投靠嬴政,也干起了杀人诛心的勾当。”巨子说道,“阴阳家擅咒术,分阳脉与阴脉,其中阳脉为大统,是阴阳弟子主要修习之术;而阴脉咒术以阴狠诡谲著称,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被阴阳家掌门禁止弟子修习。”

“但墨家如今推测,有习得阴脉咒术的阴阳家人就在蓟都之中,而且离太子府很近。”巨子推测。

白瑶沉思,“巨子所说确有可能,我等皆知燕丹之计,保不准阴阳家也有眼线已然知晓。我能帮巨子做什么?”

“你的任务是盯着荆轲,他是这次行动的关键。”巨子笑道:“鬼谷兄若知我让你涉险,怕是墨家日子就不好过了!”

白瑶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巨子多虑了,我不过是个寄养鬼谷的遗孤,先生断不会因此与多年老友翻脸的。”

兜帽下的男人微微一笑,“寻常遗孤可不能劳驾鬼谷,小瑶,夜深了,回去吧。”

“...是,巨子。”

回到天香阁后,白瑶跨坐在窗棂上饮酒,从三层楼高的地方看下去,整座天香阁一览无余。

巨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世莫非真的与常人不同,先生为何不同她讲阴阳家的事,她的身世是否与阴阳家此次蓟都行动有关...

疑云在心头缠绵不去,睡意亦不敢打搅,她靠着边上梁柱看着下面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进了厨房,柳叶眉一蹙。

荆轲,卫国朝歌人,剑法独步天下,为人仗义,重情义。

这样的人显然是刺秦的最合适人选。

别人不知,但白瑶清楚,若想让这个男人答应刺秦,根本不需要天下大义,他与嬴政本就不共戴天。

“重情的剑客啊...”

跟聂哥哥与卫庄不同,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那个被他深爱的人,一定很快乐吧。

明明都是剑客,剑客与剑客之间,竟有如此之大的分别。

她看向屋中悬挂的惊鸿,自己又是个怎样的剑客呢?

这几天荆轲频频往外溜,白瑶亲自看着他也就能老实半天左右,到了夜里还是偷偷往外跑。

看着青年远去的身影,鹅黄衣裙倚在窗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拦不住啊...

她近来又觉得,似乎荆轲就是被命运安排好了,要去刺青的那个人。如果不能刺秦,那他这一生就没了意义。

他会活成一个酒鬼,却再也无法成为名动天下的剑客。

白瑶蹙眉,这与她如今行事又有何分别?

加入墨家当个缩头乌龟,明明有寻找身世的能力,却一直避而不谈,她手中的力量如果给聂哥哥和卫庄,应当会成为惊天动地的一股力量。

昨日巨子找她,说荆轲之事她不必再管,下一个任务是太子妃。

她问巨子,那荆轲会如何?刺秦么?

巨子说是农家侠魁田光,将荆轲引荐给了燕丹。

难道农家也赞同这个荒唐的计划么?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堂堂天下第一大派的农家,居然也同意牺牲一人,换来瞬间的短暂和平!

难道荆轲的生死就无关紧要么?

她记得临走前巨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人命若凤凰,只能如此落幕。

白瑶阖眼,凤凰涅槃,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就是荆轲的宿命么...

这几日荆轲跟她告假,说有些私事要干。看着这个眉宇间果决的男人,白瑶点了点头,“钱不够花了记得回来要,别饿死在外面,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荆轲挠挠后脑,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白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托渔叔给咸阳线人托个消息,多盯着点这号人。

一同送去的还有封信,也不知能不能送到聂哥哥手里。

做完这些她便回了天香阁,太子府中所有人的信息都被放在案上了。

她翻了翻,食指停在“绯烟”二字上。

“太子妃绯烟,曾助燕丹逃离秦国,身世遭人隐藏,消息甚少...”

想不到以渔叔的手段竟也查不到,想来这个绯烟就是巨子所说的阴阳家奸细了?

情报之事难不倒她,只是...她有些迟疑,这件事究竟该不该告诉巨子。

因为情报还写道:太子妃将于半月后临盆。

阴阳家的人,当真会为了任务的击杀目标含辛茹苦至此?会不会他们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阴阳家这次行动的目标...并非燕丹?

她深信以巨子的为人,即便知晓危险也不会退缩,现在同他开诚布公,不能改变最坏的结果。

脑海中搜寻还有何人可以商议时,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

...他?他会管自己这事么?

罢了,凡是都要试一试。她放飞信鸽时还有些犹豫,信鸽化作小白点消失在天际,她的心才放回肚子。

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留给她和巨子的时间就不多了。

但愿还来得及。

荆轲之事她无法插手,但巨子毕竟是先生旧友,对自己也有恩,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希望这严冬的第一场雪晚些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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