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一片空寂中荡开,楼棠月在倾斜而下的清辉中看清了眼前的一滩血红液体。
她倒吸一口凉气,打消了抬头打探的念头。
她可不想抬头就看见一具尸体悬挂在木梁上!
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腕温热的触感,她心中悄然升起一丝警惕,似乎从进入这请仙楼开始,她身边的青年行为就莫名怪异。
她顿了顿,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只问道:“还要进去吗?”
青年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距离,他只淡淡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哪来的功亏一篑之理。”
楼棠月想也是这个道理,这种种诡异事件,实在是想让她看到这所谓的幕后真相。
她绕过门前血红液体,上前一步推开木门,在“吱呀”声响中看清了屋内场景。
屋内是一个幽深的长廊,顶上垂下无数血红色长条红布,直坠地面,无风自动,从门口及里地面铺着血红色地毯,上面用黑金丝线绣着相互纠缠的狰狞百足爬虫,石柱立于地毯两旁,燃着微弱的烛火。
两人踏了进去,浓郁迷离的香味扑面而来,异香扑鼻,几欲化作实体一般萦绕在两人身边。
裴闻雪低笑一声,语气意味不明:“谜域香,真是大手笔。”
“谜域香,有什么作用?”楼棠月皱眉问道。
然后就见正漫不经心把玩手中面具的青年慢悠悠抬起脸,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从西域传入的香,却盛行于南岭之地,多用于行伍之间,吸入少量会有效帮人镇痛,吸入过量则会产生幻觉,直至最后在幻觉中死去。”
楼棠月忙用袖口捂住口鼻,眉间轻蹙,看向一脸淡然的裴闻雪,他未封住口鼻,甚至刚踏进这屋子,他连脸上面具都取了下来。
她心中骤然怀疑起他话中的真实度!
裴闻雪感受到她怀疑的目光,只望了过来:“机缘巧合下,我对各种香也可算得上浅浅了解,所以我所用之香会抵御其他香的副作用。”
言下之意,他自己调的香能解百毒,不会受到这谜域香的蛊惑!
楼棠月微笑,凑近了他些许,身体已经几欲要挨着他微垂的衣袖:“那站在殿下周围能不能减少此香危害呢?”
裴闻雪眉眼弯弯,他打量了两人距离,温柔道:“可能得再近些。”
楼棠月静静凝望着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开始受此香的影响了,不然为何她窥见青年漂亮的眸子里笑意快要溢出来了。
她果断牵上他手腕,又靠近他半步,衣袖紧贴,她问道:“这个距离怎么样?”
裴闻雪敛眸,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一起踏上地毯,向长廊深处走去,石柱上烛火随着他们动作一点点燃起,照亮前行的路。
血红色布条无风自动,飘飘洒洒,迷了她的眼,楼棠月看着长廊两旁紧闭的木门,神色若有所思:“殿下来此究竟是为何?”
裴闻雪淡淡道:“我于前日收到一扶乩盘,在扶乩盘的细沙里寻到了谜域香的碎屑,浓浓的熏香下还有血的味道。”
血?
楼棠月不觉收紧了手,就听身旁人继续道:“我看了半晌,才发现扶乩盘设计十分巧妙,以至于无人能注意到它还有一小小夹层被蜜蜡封着,我派人撬开看,里面盛满了新鲜的血液,还有两只在血液中翻涌的百足爬虫。”
“我用新鲜血肉将两只爬虫引出来,寻擅用虫之人,才得知此乃变种情蛊,专以血肉为食,长于蛊惑人心。”
所以扶乩怎样测算两人情缘?
其实两人是否有情缘并不重要,只需扶上乩笔,先是谜域香扰乱两人感官,迷情两人情绪,再有蛊虫爬出,通过乩笔爬进两人血肉,让人生情!
想到那场景,楼棠月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扶乩盘竟然送到了裴闻雪手里,那京城中又有多少人收到了扶乩盘。
她忆起苏琳琅莫名奇怪的状态,心猛地跳动,所以她也是受这情蛊的影响!
一开始和她提起扶乩这一事的还是公主,她直直看向裴闻雪:“公主她收到了吗?”
裴闻雪颔首:“被我拦了。”
楼棠月稍稍放了心,想起来约摸也是因此事而潜伏进请仙楼的吴思菀,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颗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使劲拉住他,见他目光淡淡望来,才瞪大双眸道:“所以你今日来此是为了抓让着扶乩盘在京城流行的幕后之人?”
她不干了!她本来只是凑个热闹来看看这扶乩究竟有何奇妙之处!却没想到碰巧遇到这群人查请仙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多危险!她不干了!
楼棠月松开手,只是还未收回便被温热的手拉了回去:“别担心,仅凭我怎么可能抓到幕后之人。”
楼棠月闻之脸色稍缓,就听裴闻雪道:“我只是先来试探这幕后之人的实力和秘密。”
不好!既是当前锋,那危险并不逊于后方!
楼棠月顿时如丧考妣,脸色沉了下去。
青年瞧着她不停变幻脸色的样子,喉间不仅溢出低低笑声,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清淡的嗓音带着些许安抚意味:“一会若有危险,会有人带你走的。”
既然知道她的担忧,为何不一开始就说出来,偏偏绕一圈才说她想要的答案!
楼棠月抬眼,目光从面前男子修长的背影移到两人相握的双手,她的手微凉,被他骨节分明的手包裹着,竟是很快生出温暖之意。
这人,外表看着温润,内里还是个黑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长廊走到尽头,他们进入到一个诺大的殿堂,四周尽是红木雕琢而成的百足虫,中间地带铺着圆形红毯,上面用红黄两种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有脚步声传来,尽头厚重帘幕被人掀开。
虽刚入秋,天气泛起了凉意,但走出来的女子身着的厚重红色斗篷还是让楼棠月有一分讶然。
她看着十分瘦弱,比她还低一个头,长发披着,遮住她因过于瘦骨嶙峋而略显崎岖的面容,厚重的斗篷压在她身躯上,她走路都有几分摇摇晃晃。
她空洞的眸子扫过两人,开口,嗓音嘶哑:“二位情比金坚,成功携手走过第三关,如今,吾可替两位测试情缘。”
她干枯的手按上身旁石柱,“轰隆”声响,圆形红毯翻转了面,一个石头雕琢而成的巨大扶乩盘出现在两人面前,上面装点着复杂的纹路,犹如小渠般连着扶乩盘中央矗立的一个雕刻而成的扶乩笔。
女子用没有半分起伏的语调继续道:“请二位席地,相对而坐,手摸着扶乩笔,吾将帮助二人测试情缘。”
楼棠月笑了笑,装作不舍地放开了裴闻雪的手。
随即两人席地而坐,楼棠月手摸上扶乩笔,双眼对上对面青年清冷的眸子的刹那,满堂响起了清脆空灵的铃铛声。
恍惚间,她看见一双纤纤玉手拨弄铜铃,犹如拨弄她的视线一般,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双眸逐渐失去了颜色。
又是铃铛声,蹲在房梁的吴思菀生无可恋地再次堵住耳朵,等待下面如同木偶般提着灯笼的六个白衣女子离开。
她身旁同样蹲着的流七蜷缩着身子,眸子里流露出些许恐惧,他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不耐烦的样子,声音低了几个度:“小姐,我们快走吧,这看守太严密了,咱们上不去三楼!”
吴思菀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失误了,咱们早就上三楼了!”
流七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见那群白衣女子离去,吴思菀看向流七,道:“你轻功好,直接从外面走,吸引他们注意,我一个人去三楼。”
流七瞪大眼睛,刚想说使不得,他家小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向三楼木梯。
吴思菀紧紧扒在窗柩上等这一轮巡视的人过去,骤起的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跳进屋内前瞥见了不远处长街上出现的眼熟身影。
只是不给她时候深想,下一轮巡视又来,她看着无数紧闭的木门,随便打开一扇木门闪身进去。
里面狭小逼仄,黝黑沉寂中,她眸色沉沉。
伸出手,一滴液体滴在她手心,血腥味霎时遍布她的感官。
抬头,通体黑夜中她看清了梁上悬挂着的尸体。
…………
“宿主,宿主,这情蛊毁了人情缘,导致撒糖系统运行出现了错误,请宿主尽快想办法毁掉母蛊,在此期间,我会保护宿主不受任何伤害。”
熟悉的声音几乎以压倒之势驱除了在她脑海中荡漾的铃铛之声,她无力的眼皮慢悠悠掀开,馥郁木檀香让她的意识逐渐清明,她睁开双眸映入一片绛红之色。
感受到脸部正紧贴着略微起伏的胸膛,她才意识自己正在人怀里。
她垂下眸子,入眼便是正滴着血的洁白手腕,血液一滴滴掉落,逐渐充盈了石盘上的小渠,大眼一看,让人误以为白色石盘上爬满了红色丝线。
楼棠月抬起坠下的手,握住了他流血的手腕,血水争前恐后地从她白皙的手中渗出。
血红色几欲刺透她的双眸。
她听到头上青年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声线温和:“别怕,再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