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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自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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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棠月后腰抵住车轴,双手垂落,感受到覆在自己颈畔近在咫尺的清浅的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状况发生得太快,等楼棠月反应过来,青年的身躯已经压了过来。

好在他还存有意识,用右手撑在车辕处,两人从外人看来身躯紧贴,实则还留有一丝距离。

“殿下,您没事吧?”楼棠月抑制住一巴掌把人推开的冲动,耐心发问。

耳畔半晌没人回话,她侧头,却发现裴闻雪站了起来,她只来得及瞥见他攥得发白的右手。

裴闻雪转身背对她,语气淡淡:“冒犯楼小姐了,楼小姐先上马车等着,我的事还未处理完。”

楼棠月并不关心他之后会把桂嬷嬷的尸体怎么样,也不想刚刚的事再梅开二度,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从桂嬷嬷话中推断出来些许关于他的事情。

她拒绝深思,几乎是立即上了马车,她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

她只是一个红娘而已!

马车内空间宽阔,地上铺着雪白绒毛,燃着淡淡熏香,小榻小几齐全,小几上放着翻至一半的书卷,木雕的窗牑半开,环境清新又舒坦。

她坐在小榻上,眸子半掩,疲惫如潮水向她袭来。恍惚间,她就要一头栽下去,脸却被什么东西接住。

她嗅见笔墨中夹杂的雪梅味,睁眸,入眼是放大版本白的纸,黑的字。她吓得抬头,却发现裴闻雪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对面。

他清淡眸子盯着她,手持着书卷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头。

见她醒来,他收回书卷:“楼小姐若是困倦,直接躺在榻上歇息即可。”

楼棠月的瞌睡虫在一惊一吓中已经远渡九霄,她笑了笑:“不瞌睡,不瞌睡。”

她说完,裴闻雪温和笑笑,就继续垂眸看手上书卷。

除了辘辘的马车声,马车内一片寂静。

楼棠月眼睛转了一圈才重新落在裴闻雪身上,她蓦地发现,他今日竟然舍了往日的雪白衣袍,换了身鸦青衣袍。

他今日面色也比往日白了许多,连唇色都覆上一层病色,像是骤然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她突然想起桂嬷嬷死之前说的毒,难道是因为那个毒?

她眸中浮出深思,却没意识到自己视线一直落在裴闻雪身上没有移开。

直到对面青年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缓缓抬起眸子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他太久了,她立即心虚的眼神飘忽。

裴闻雪将书卷放在小几上,取起小案上的白玉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楼小姐想说什么便说吧。”

楼棠月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开口:“殿下会将我假冒公主救命恩人的事告诉公主吗?”

裴闻雪给自己斟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收回手:“这是楼小姐和阿姐之间的事,我想楼小姐已经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言下之意,他不掺和!但又给她压力,这件事必须要解决!

楼棠月又喝了口茶水,将杯盏里的茶水喝完,才点点头:“自然,我会很快找机会向公主坦白的。”

语毕,她动作自然地提起白玉茶壶给自己添了茶,也给对面青年的杯盏添了茶。

青年漆黑的眼眸望了过来,目光闪动间,令人难以捉摸。

他没喝茶,只道:“楼小姐不是想问我这件事吧。”

他说得肯定,楼棠月也装不下去了。

她抬眸,面色三分好奇,七分探究:“你是毒发了吗?很疼吗?”

不怪她问出口,楼棠月心想让任何一人现下看见他的面色,都会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他的脸色已经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了,唇无血色,即使眉目间温润,也掩盖不了眸子中溢满的被痛折磨的疲惫,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他被衣袖半掩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的话让他缓缓感受到被压制已久已经习以为常的疼痛。

难以形容的刺痛感从肺腑散开,如火灼一般迅速遍布他的全身,浑身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组,重组后又碾碎,反反复复,一直持续到天明方可减弱。

往常这时候他都会待在密室中半步不出,所以便任这次剿山贼的任务顺水推舟地被四弟抢去。

偏偏他收到桂嬷嬷也在这里的消息,于是他亲自前来,他不想错过手刃罪魁祸首的机会,更不会给她再次接近高玉公主的机会。

只是,他收紧了双手,上好的绸缎被他抓得起了褶皱。

他已经再三/退让,装作看不见她的变化,她为何还要用她那清透的双眸,步步紧逼。

裴闻雪清冷的眸子定定凝视着她,目光沉沉,语气却温和而坦然:“对,很疼。”

“没有解药吗?”楼棠月小心问道。

裴闻雪没有回应。

楼棠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小说里最后他都当皇帝了,这毒估计最后会找到解药吧!

好歹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一个人脉,任他在这里兀自痛苦不照顾一下是不太人道!

楼棠月又继续问:“没有解药,止痛药应该有吧?”

裴闻雪点了点头,看着马车角落的朱红色匣子:“找青色瓷瓶,里面有止痛药丸,化在茶水中。”

楼棠月蹲去角落,打开匣子,拿出青色瓷瓶,重回小榻。

她倒出黑色药丸,将其放在茶盏里,看绿色茶水逐渐转为墨色才拿了起来,递到裴闻雪唇边:“殿下,快喝吧。”

裴闻雪盯着她,她白皙脸上留下了如线般细的小口,眼底呈现淡淡青色,身上还是那袭月白衣袍,却布满划痕,一眼便知她这几日并不好过。

见她专注地看着茶盏,他张开唇,苦涩药水滋润他干涸的喉咙,四肢百骸叫嚣的彻骨疼痛随即似乎在被药效抚慰。

楼棠月看茶水见了底,松了口气,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后坐了回去。

她再次打量裴闻雪,见他脸色稍缓,声音极小地嘟囔道:“有药为什么不喝。”

在她看来,何必白白承受痛苦,明明有止痛药!

可能是帝王都比较能够忍耐疼痛!

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又喝了口茶,心想要是有桂花糕或玫瑰饼配着就更好了。

一直畅通无阻的马车这时突然停住,一个嚣张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次剿匪父皇亲自下旨让我来,三哥这是想抢我的功劳。”

楼棠月疑惑这号人物是谁,就见裴闻雪淡漠的眸子望向一帘之隔的马车外:“四弟多虑了,孤只是顺路。”

四弟,皇帝最宠爱的妃嫔嘉贵妃之子裴昭,小说中强取豪夺的恶毒蠢蛋男三。

楼棠月记得这是个外表俊朗,内心草包阴暗一男的,原主因为陷害女主而落他手里被他整个半死,而女主在与男主的虐恋中也屡次被他横插一脚。

可以说,他是男女主虐恋的主要绊脚石之一!

楼棠月立即对这人印象一落千丈,如果不是他使绊子,她能被拉进来收集甜蜜值。

她越想越气!

裴昭却似乎不想这么轻易放裴闻雪离开,他声音带笑:“是我误会三哥了,还请三哥下车,我亲自向三哥赔罪。”

裴闻雪连理都懒得理他,只吩咐道:“走。”

“三哥莫不是在马车里藏了什么?”裴昭声音愈近,竟是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不然跳海里都洗不清。

一丝清风泄露进来,楼棠月还未来得及转头,头上即被外衫遮住,熟悉的檀木香充斥着她的耳目。

她扒拉外衫,将一双眸子露了出来,也看清了现在场景。

马车帘子被尽数掀起,掀帘子的人正好奇地望着马车内,明明他的脖子架着一把刀,他也无所畏惧。

裴昭桃花眼意味满满:“原来三哥竟在马车内金屋藏娇,难怪不愿下马车。”

说着,他双眸还在不停打量楼棠月,企图看清她的样子。

裴闻雪看着他,眉眼冰冷,嘴角含笑,将威胁的话说得谈笑风生:“再看一眼,小心眼睛。”

他话音刚落,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就要戳进他的双眼,还是有人及时拉他退了一步才无事发生。

裴昭惊愕,似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他俊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甩开拉他退下的美艳婢女,觉得自己失了面子。

美艳婢女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面容陡然又扭曲欣喜起来。

他不是被民间美誉温良恭俭,但在今日剿匪的环境里,他不仅马车里藏着佳人,以美色耽误事,还在这里却对他动手,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不得被人骂伪君子!

他想到的楼棠月也想到了,她可不想因此连累裴闻雪,白白欠他一个人情。

她目光落向远方,看到了苏琳琅后,她弯眉笑了笑,有了主意!

而裴昭这边正舒眉得意,他可算抓住裴闻雪的把柄,他刚想大呼大叫,却没想到一人声音盖过他:“原来到地方了啊!”

他望去,发现马车里的女子掀开了罩着她的衣衫,露出清丽的笑容,看着他歪歪头疑惑道:“四皇子这是干什么?”

裴昭没想到这女子蠢得自己跳出来,他眉含风情:“原来三哥藏得是姑娘你啊!我自然是与三哥在谈风月事!”

说着,脸色让人浮想联翩!

楼棠月眼角狠狠抽了抽,止了想一拳打爆他脸的冲动:“四皇子说什么?什么藏啊不藏得,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是三殿下刚刚在山匪手下救了我。”

说完,她直接将帘子掀开,跳下马车,和在不远处茶棚里歇息的苏琳琅打招呼:“我回来了。”

苏琳琅早看到这边场景,看见她招手直接走了过来,季百川在一旁也跟了过来。

苏琳琅直接抱住她:“太好了,你没事。”

裴昭一脸懵,他不明白裴闻雪马车里的女人为什么会和这里的人扯上关系。

苏琳琅抱完楼棠月,看见她眸子里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领神会。

她对着裴昭敛衽一礼,不卑不亢道:“四皇子不知道,我们在山寨上被绑架时,是我身旁这位楼小姐独自一人放火,引开山匪,我们才得以从地牢逃出来。我这一路还十分担忧她的安危,幸好三皇子救了楼小姐!”

楼棠月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聪明人,太给力了!

她一边憋住笑容,一边若有所思看着裴昭:“宁统领带官兵上山剿匪,三皇子救了诱敌的我,不知四皇子是来干什么的?”

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领命前来,坐着豪奢的马车,带着美貌的婢女,连伤药都是在医女给这群姑娘包扎后以高傲的态度随便给的。

他什么都没干还想领着份功劳,楼棠月怎么会让他如意。

裴昭脸色阴沉看向她:“你是什么低贱身份,敢质疑我?”

楼棠月低眉委屈,一副姿态可怜的样子:“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原来身份低贱就不能和四皇子说话。”

苏琳琅看见这熟悉的样子,心里不免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安慰着她。

裴昭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偏偏马车上看戏的青年这时开了口,他淡笑:“孤不知四弟什么时候有了这规矩,孤与楼小姐相谈甚悦,可四弟认为楼小姐不配与你说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孤也不配与四弟说话?”

这话以讹传讹传入民间和皇帝耳朵里还得了。

裴昭不明白,他今日只是想损害裴闻雪名声,怎么就让他自己落于如今境地了!

他一旁的美艳侍女端正地行了一礼:“四皇子因为剿匪这事两夜没合眼,又担忧这群姑娘,难免有些气性,还请三皇子见谅。”

说着,她上前牵住楼棠月的手:“楼小姐聪慧勇敢,实是让质水佩服,质水相信楼小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定能理解四皇子的失态。”

这侍女真厉害,四两拨千斤,寥寥几语就挽救了裴昭的颓势。

只是,光说不做,在场的人又不是瞎子!

楼棠月挑眉:“质水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也确实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四皇子也是为民着想,我哪能不理解。”

质水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楼棠月这话说得真是让人不舒服,她深深地打量了楼棠月一眼,莫名一笑,然后向裴闻雪行礼后和裴昭一起离开。

此闹剧收场,楼棠月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刚想向他告辞,一衣衫扑面而来盖住她的脸。

她听到裴闻雪的话:“楼小姐留着吧。”

等她扒拉开衣衫,发现那辆通身黑色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她打量自己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的月白衣袍,顺势将外袍披上,揽着苏琳琅:“走吧,苏小姐。”

两人一起向着茶棚走去。

在那里,有着许多等着她们,脸上含笑看着她们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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