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红酒……
耳朵自动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不知为何，临溪脑中莫名浮现出行止坐在天台边缘轻晃红酒杯的画面。
但仅仅只闪现了一瞬，她便失笑地摇了摇头。
行止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无聊的人。
“小夜……？”林尚不确定地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林枫的亲哥哥，林夜。
没想到发飙居然遇上熟人，林夜僵硬地扭过头，他的表情还狰狞着，眼神愤怒中带着几分尴尬。
忽然瞟到站在一旁的秦四爷，林夜的脸上闪过些许慌乱，神情愈发尴尬。
他急忙调整表情，然后道：“二叔父，秦四爷，抱歉让你们见笑了。只是我今天刚走到大厦楼下，天空突然下起了红酒……我是说，有人从高空倒红酒！结果居然正正好全洒在了我新做的发型上，淋了我一头！”
林尚：“……”
秦四爷：“……”
临溪：“……”
林尚的脸颊抽搐了几下：“咳，小夜啊，九霄会所里都是贵客，应当不会有故意惹事之人。再说了，刚刚你那样大喊大叫，冲撞了其他客人怎么办？”
林夜愤愤道：“可我头发还湿着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旁边的秦四爷轻笑了一声，悠悠道：“林小少爷，要知道真正优雅的绅士，是不会被这等小事轻易激怒的。分得清孰轻孰重，而非盲目被情绪左右，这一点，我看你弟弟倒是做得极好。”
林夜讷讷地低下了头，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畏惧秦四爷。
“您说的是。”
青年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却悄悄攥紧了……
被林夜打了个岔，临溪没能及时说出推拒的话。
她忽然心思一动。
比起一时的推拒，倒不如想办法一劳永逸。
会所的小包间设计得颇具匠心，室内熏香馥郁，摆件桌具皆是独特雅致。
“这杯龙舌兰日出是特地为林小姐点的，如此明媚绚烂的色彩，很适合像林小姐这样自带光芒的人。”
秦四爷接过侍者端来的酒杯，亲手递到临溪面前，“在深夜品味日出也不失为一种浪漫，林小姐，请。”
“不愧是副国主，真是文采斐然啊，不过……”临溪顿了顿，她抬起眼，有些恶劣地冲着秦四爷笑了一下，“自带光芒不敢当，三天没洗头所以头发油的反光倒是真的。”
呵呵，恶心不死你，临溪在心底冷笑。
“咳咳咳咳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秦四爷瞬间爆发出一串猛咳！
林尚直接被当场震撼傻！他又惊又气到话都说不利索：“林惜你……你你你！你怎会、怎会说出如此失礼的话？！”
秦四爷咳了几下才缓过来，他擦了擦嘴角，大笑道：“哈，林小姐果然很独特！不知多久没遇到过这般有趣的灵魂了，今天还真是来对了呢。”
听到“灵魂”这个词的瞬间，临溪几乎是下意识一颤，心脏差点蹦出胸膛。
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下山后她和行止的对话……
“行止，其实你本可以不告诉我你的秘密。”
“可是，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呀。”
“不一样吧……？我不过是来历特殊些，即使被别人知道了，或许也只会当做玩笑；而你——”
临溪蹙起眉头，“只要知晓了你的能力，无论人们相信与否，潜意识都会自动筑起防御屏障。若是被我泄露出去，你的能力岂不是无法使用？客观来讲，你这个秘密可比我的重要得多。”
“但对你而言，那是你心底最大的秘密，”少年站在粉紫色的晚霞底下微笑，“所以我也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临溪，这是我的诚意。”
……
秦四爷的表情和语气都相当自然，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所以，果然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临溪在心底苦笑。
敏锐如秦四爷，自然没错过临溪瞬间的僵硬。
秦四爷只当她是害羞了，心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秦四爷，我敬您一杯，小女能得您赏识是她的福气。”林尚笑得一脸褶子，举起酒杯和秦四爷碰了碰。
然后他又斜了临溪一眼，“林惜，还不敬秦四爷一杯？”
“……”
端起剔透的酒杯，鲜艳明亮的灿黄向浓烈绚烂的橙红渐变，如同黎明时分朝阳喷薄而出的天空色。入口是浓郁的果香，鲜橙的酸甜裹挟着龙舌兰酒的热辣，口感很是奇妙。
不想加入秦四爷和林尚的虚与委蛇，临溪只好不停低头喝酒。
她前世没喝过酒，开始还有些不大适应这味道，却没想到喝着喝着居然上了瘾。
封闭的包间内，一个是看起来对她很感兴趣的家暴男，一个是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好送给家暴男的便宜爹，临溪简直快要喘不过气。
在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后，她彻底觉得这地方已经没了呆下去的必要。
于是起身，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间，然后一出门她便相当麻利地溜了。
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厦，临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马路上偶尔有二三行人匆匆而过，明晃晃的路灯延伸向陌生的远方。
临溪胡乱向前走着。
与其说是走，她感觉自己更像是在飘。
视野明明是清晰的，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抽离感，就好像与眼前的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脸颊被风吹得冰凉，大脑深处却涌动着酒精带来的热意。
临溪干脆靠着路灯杆席地坐下，她仰起头，眺望无边夜空……
……
九霄大厦的小包间里，意识到林惜已经溜走的林尚正气得直哆嗦。他跟秦四爷连连道歉，直呼自己教女无方。
秦四爷轻飘飘地看了林尚一眼，狭长的凤眸喜怒难辨：“有个性是好事，可若是过了头，便是任信。”
触及到林尚惶恐的目光，秦四爷忽然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讨厌的人觉得是任信，在喜欢的人眼里却是纯真。像林小姐这般率真可爱的姑娘，我已经不知多久没遇到过了呢。”
望着秦四爷悠然离去的背影，林尚还满脸困惑地愣在原地。
喜欢，纯真，率真可爱。
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林尚忽然一拍脑门，喃喃自语道：“所以秦四爷这是在隐晦地跟林惜告白……？”
随即又恍然大悟，“我说林惜今天怎么干出这么失礼的事呢，原来是为了引起秦四爷的注意！”
理解能力较弱、但联想能力极强的林尚得出了满意的结论，他不生气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包间。
……
秦四爷走后并未离开会所，而是直达150层。
他拐进一条走廊。
走廊最深处是一扇不怎么起眼的小门，他轻敲三下后便推门而入。
房间内，白发绿瞳的少年正抱臂倚靠在落地窗前。
听到开门声，少年睁开半阖的眼，微微一笑：“四爷，别来无恙。”
神色悠闲随意，丝毫没有面对东大陆副国主的恭敬谦卑。
秦四爷毫不客气地走上前，用力推开飘窗。风迅速涌了进来，拨乱他中分的黑发，也扬起少年侧边的长辫。
“小止，你可真不厚道。我在楼下辛辛苦苦飙演技，你倒好，躲这儿惬意。”
“哦？见上了？”
“拜你所赐，卡得分毫不差。”
行止勾起嘴角，“还得多谢四爷愿意配合。”
秦四爷掏出两根烟点上，他递给行止一根，另一根自己叼在嘴里：“你那位表妹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完全没跟着我的剧本走。”
行止接过烟吸了一口，他一脸歉意地朝秦四爷笑笑：“忘记告诉四爷了，我曾间接向她透露过，你家暴未婚妻致其跳楼。”
秦四爷脸上的表情瞬间裂了：“……好你个行止，居然连这种政敌抹黑我的谣言都拿来利用？！小若跳楼的真实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算是侵犯我名誉了吧，嗯？怪不得你妹妹直接中途溜走！”
“对不住啊四爷，这么做只是为了多加一层保险栓，毕竟人们总是习惯性先入为主。”
行止毫无歉意地眨眨眼，目光无辜极了，“为了促使计划顺利实现，小小牺牲了一下您的名誉。四爷这么顾全大局的人，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秦四爷：“……”
行止吐了口烟圈，绿眸在缭绕的烟雾后显得幽深难测，“毕竟，只有尽可能多的为目标创造导向性条件，目标按我的意愿行事的概率才会越大。”
秦四爷取下嘴里的香烟，皱眉道，“小止，那件事为什么非得由她来说？”
“由她来引入才是最可信的，”行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义灭亲，既能引起轩然大波，又极具信服力，是达到最佳效果的不二选择。嗯……其实让颜音来效果会更好，但是难度太大了，毕竟她和林尚算是利益共同体。”
他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想要服众，就得按照规矩名正言顺来。想要名正言顺，那自然每一步都得合乎情理，要让当事人辩无可辩，更要让所有人深信不疑，不是么？”
秦四爷沉默片刻，忽然低笑道：“小止，我真是越来越想把你收为己用了。”
早在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行止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闻言，行止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只怕四爷消化不下。”
那一眼不带任何感情，无机质的瞳孔没有一丝反光，竟看的常年身居高位的秦四爷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