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什么事，沈宜安不出门，也不继续玩那个一日体验游戏。

她抱膝坐在窗前，像只透过窗户窥探外美好世界的阴暗老鼠。

西比尔有些奇怪，她循着沈宜安的目光看向窗外，绵绵白雪外是灿烂冬菊。

她在看什么？

“西比尔，”沈宜安收回视线，她轻轻扣了扣窗玻璃，问：“你是个什么鬼？”

沈宜安对鬼的分类并不熟悉，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西比尔能够回答。

她的房间位置比较偏，窗外却是一个小花园，不过季节不对，只有冬菊还开着。

而远处，白色飞行器停了下来，顾钰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下车，昨天实验出了事故，他和同事通宵一夜才勉强解决。

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穿着碎花棉服浑身上下裹得跟只小熊猫似的呦呦一边奶声喊着爸爸一边朝自己跑过来。

眉宇见的倦怠一扫而空，顾钰俯身，一把将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的女儿抱在怀里。

“呦呦有没有想爸爸？”顾钰给女儿整了整毛茸茸的帽子，含笑说道。

“想！每一秒都在想爸爸！”呦呦小手搂住爸爸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顾钰。

“呦呦听爸爸的话去找小姑姑，小姑姑给呦呦讲故事，还和呦呦一起睡午觉！”小姑娘掰着手指跟顾钰数她昨天都干了什么。

“呦呦真厉害，奖励一朵小花。”

等父女两人边说边笑快要进别墅时，保姆赵姨这才珊珊迎了过来。

“赵姨。”

顾钰笑着和赵姨打招呼，却见赵姨神色古怪，支支吾吾的显然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顾钰将呦呦轻轻放到地上，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脸，“呦呦自己去玩好不好，爸爸要和赵姨说些大人之间的事。”

呦呦乖巧又懂事，噔噔噔跑进了别墅里，很快就趴到了专属于她的小天地里玩起了《星际宝宝闯宇宙》。

赵姨一脸为难：“顾老师，你怎么能让呦呦去找二小姐呢？你知道二小姐她性格孤僻又怪异，万一对呦呦……”

“赵姨，您想说什么？”顾钰微敛唇角笑意，打断了赵姨。

赵姨含糊其词：“我……你别让呦呦去找二小姐了，我担心呦呦会出什么事。”

“好，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顾钰知道赵姨是好心，自从住进沈家，他发现沈家的大部分人都对沈宜安

有种莫名的偏见。

顾钰推了推眼镜，打算去找沈宜安聊一聊，她昨天说的情况似乎严重不少，顾钰推测沈宜安身体里还有隐藏的人格。

“小顾，才回来啊。”还没穿过客厅，抬头就看见拎着包打扮精致的沈夫人笑盈盈的看着他。

看样子应该是要出去。

“研究所出了点事，走不开。妈，您要出去？”顾钰笑的得体，其实他对沈夫人并不了解，只是出于礼貌回应。

原以为沈夫人会客套几句，却听见她说：“小顾呐，工作既然那么忙就专心工作嘛，家里呦呦有赵姨带着，别太操心，妈妈理解你。你赵阿姨说得对，别总让呦呦一个人，对孩子不好。”

句句不提沈宜安，句句都是沈宜安。

“知道了妈，我会注意。”顾钰勉强笑了笑，“我先回房休息了。”

“去吧去吧，我和你几个阿姨去逛街了。”

*

“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跟上你了。”西比尔认真思考了一会，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鬼。

“你能别跟我吗？”沈宜安趴在窗台上，语气淡淡。

幻觉和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算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后者却是没有载体的灵魂，是未经过沈宜安允许就强行占据她身体的没礼貌的家伙。

是的，在沈宜安心里，西比尔是一个聒噪且好不分寸和礼貌的鬼。

西比尔沉默一会儿，才道：“这个的话，好像不能。我也试过远离你，但是……没有用。”

也就是说，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西比尔除了会拿东西砸她脑袋以外，和她的幻觉并没有什么分别。

“你很想让我走吗？”过了一会儿，西比尔试探着问。

沈宜安没说话，但沉默就是答案。

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天突然住进来一个陌生人，不仅毫不客气睡你的床吃你的饭，还在午夜把电视音量放到最大，然后跟着一起唱歌，做完一切还要可怜兮兮地问一句‘你要赶我走吗’。

沈宜安很难不生气要把人赶出去。

她打开了光脑，开始搜索起驱鬼方法来。

新生境时代人们全身心信仰科学，并没有爆出过真正的闹鬼新闻来，倒是有几个网民利用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过几条漏洞百出贻笑大方的视频。

大部分信息还是来自古生境，历史书上也多次介绍过古生境时代，尤其是古地球对鬼的研究颇深，虽然古地球并没有官方承认有鬼这种东西，但从当时留下的数千本关于鬼的著作来看，多半是真的。

不然沈宜安现在也不会被西比尔这个突然出现的鬼困扰。

网页上几本历史底蕴浓重的书映入眼帘，只看封皮大概是古生境时期的，不是飘着白衣的女鬼就是吊在梁上的红衣女鬼，只一个没有鬼，但黑漆漆的从角落里破出一只苍白的手。

沈宜安皱着眉将这看起来格外像志怪小说的书收藏起来。

她挑了一本书翻开，还没看就听见西比尔惊恐大叫：“沈宜安，你要吓死我吗？！”

她拧眉望去，只见这本名为《猎鬼》的小说第一页是个写实图，图上一只白衣鬼被架在木棒上，一只木剑插入其腹中，黑血顺着剑身滴下，那鬼半边身子都溃烂不已，白衣染上黑红血液，分外可怖。

下方小字写着：桃木剑斩鬼图。

“沈宜安，别看了吧，我害怕……”西比尔哀求着，试图换回沈宜安的慈悲心，可怜可怜她这胆小的鬼。

但沈宜安充耳不闻，又翻开第二页，第二页是目录，不是太详细，只是将驱鬼杀鬼的方法和具体页码标注出来。

再往下，又是一章写实图，不过对象变成了红衣鬼。

面目狰狞的红衣鬼躺在脏乱的土堆上，胸口同样插着一把和扉页一模一样的木剑。

沈宜安没什么感觉，倒是西比尔又是一声惊叫，感觉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沈宜安你别看了，我求你了，我要吓死了，呜呜呜就算是鬼也有鬼权的，我要是被吓死了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你！你不是想摆脱我吗，你把我吓死了我就一直缠着你，到你死为止！”

西比尔矫揉造作的指控一番，哭哭啼啼的说着些一直纠缠沈宜安的话。

沈宜安揉了揉太阳穴，对于西比尔的害怕她是万万不肯相信的，一个面不改色就挖出旁人心脏的人怎么可能害怕这些东西。

“安静。”沈宜安有些麻木，她扫了眼红衣鬼，想了想还是关上了光脑。

西比尔乖巧噤声，但她安静不过片刻又忍不住说话了。

“你就那么想赶我走，那个什么桃木剑斩鬼法会把鬼彻底杀死的，难道你想看我烟消云散吗？”

“如果你能拿着桃木剑捅我的话，我很乐意我们能死在一起。”沈宜安面无表情躺了下来。

那些图片如果表现的没错，这个桃木剑斩鬼法的硬性要求是鬼必须有载体。

而西比尔的载体还是沈宜安，杀死西比尔，就意味着载体也要一起死去。

沈宜安是真的考虑过这个方法，不过西比尔看起来是不会配合的。

西比尔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她语调中透着些许庆幸，“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死。”

片刻后，西比尔再次开口：“有人敲门，听声音好像是上次那个穿白大褂的。”

沈宜安这才想起来她的助听一早就关了，所以才没听见顾钰在敲门。

她当下就开了助听，然后爬起来去给顾钰开门。

“宜安，好些了吗？”顾钰声音清润，他还穿着回来时的黑色大衣，他将无框眼睛摘了下来，露出一双带着疲色的眼睛。

应该是才回来。

“好多了，顾哥你才回来？”沈宜安嗯了一声，她没让开门，顾钰也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顾哥？他是谁啊？”西比尔提出疑问，但并没有人理她。

顾钰：“现在有空吗？”

“顾老师，呦呦闹着要找你，我怎么都哄不好。”两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姨突然插嘴打断。

两人一起看向赵姨的方向，发现并没有呦呦的影子，顾钰瞬间明白赵姨的心思，他捏了捏眉心，对沈宜安说：“半小时我去书房找你，可以吗？”

沈宜安点头，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感觉好多了，没有太大的问题，顾哥你去陪呦呦吧。”

如果是幻觉，是身体抗药性增大，沈宜安会跟顾钰说，可一旦发现西比尔是一只鬼，沈宜安下意识就想隐瞒。

说不清什么原因，如果让顾钰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西比尔曾说过那个神庙，她是在神庙里缠上自己的。

若是顾钰问起来，沈宜安总不能说她在那个神庙里割腕未遂被鬼缠上了吧，感觉挺难为情的。

顾钰认真看她一眼，随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的情况不能耽误，半小时后我会准时过去。”

“或者，”他顿了顿，“我带你去薇薇安医生那儿。”

沈宜安立刻道：“我一会儿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