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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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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内。

顾晟颠了颠肩上的背篓,苍白的脸盛着疲惫,他小声惊呼,“这里为何有个孩子?”

修仙界没落至此,早已人丁稀薄。

即使是后来诞生的子嗣,大多也是灵根浅薄,并无仙缘。

偌大的仙门摇摇欲坠,更别提还能在这人迹罕至的森林边,还能捡到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他将她抱起,那婴儿不吵不闹,与黑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她面前的顾晟。

他逗了逗怀里的孩子,苦笑了一声,“来这山上寻了半天炼丹所用的草药一无所获,看来是特地为你腾位置了。”

说罢,他卸下肩上的背篓,准备把她放进去。

小溪缓缓流淌着水,不知名的青草蹿得高,叶边锋利,一不小心把婴儿娇嫩的皮肤割破,伤口处渗出血液。

等顾晟发现时,那血已经一滴滴地掉进泥土中。

原先宁静呆在旁边的杂草开始猛地疯长,一刹那的功夫就长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顾晟怔然见证了这个奇观。

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他把那个婴儿抬起,从腰中取来针刺破了她的手指,滴在了篓中的草药。

他拔了里面的叶子,指尖碾碎。

翠绿色的汁水淌了满手,他轻阖双眼,感受着那股充裕的灵力。

再睁眼,他那双混沌的眼球里弥漫着血丝,嘴角扯起一抹贪婪又癫狂的笑。

“真是天助我也……”

*

“你个怪胎快去死啊!”谢韵恶狠狠地把一个女孩推到墙角,少女的背重重撞了上去,“谁给你的胆子在我们屋里乱写。”

旁边传来了另外两个人恶劣的嘲笑,于兮和李素插着腰,满脸都是看好戏。

“不会是想博师尊注意吧。”她俩每人接一句,“你配吗?”

“可惜师尊不仅不怜惜你,还罚你去跪祠堂。”光是想想那地方一到晚上就透着阴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谢韵听完哈哈大笑,眉头竖起,“我可听说她是师尊从河边捡回来的。”

另外两人诧异地看着她,好奇地问:“你从何得知的?”

“不是很显而易见。师尊给她取名小潞……河边捡来的怪胎!”

被她们百般嘲笑,跌坐在地上的人也不恼,只是抬起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直直地望着她们。

望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谢韵的笑声渐渐淡去,脊背蓦地发凉,莫名地涌上一阵羞恼,“你那是什么眼神?找打吗?”

刚想抡起拳头,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

“师尊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三个人宛若惊弓之鸟,没一会全都四散开来。

等她们走远,小潞蓦地垮了肩膀,靠坐在墙边。

脸颊上陈着深深浅浅的红痕,一日未进食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白。

大石后探出了个人影,苏澜背着手走了过去。

把吃食和药品放在那人跟前,她问:“你还好吗?”

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小潞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踉跄的起身坐在祠堂外的过道边。

苏澜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跟着坐到了旁边,自来熟道:“她们可真是过分,你都已经在这罚跪了一整天,她们还要巴巴地赶过来欺负你。”

她遇到了好几次类似于今日的“戏码”,早就看不过去,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她素日里最看不惯这种欺善怕恶的人。

小潞掀了掀眼皮,“你是谁?”

自我介绍了一番,苏澜道:“我把药给你放这了记得吃。”也没管这人回答,她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曲着腿的人眼神撇过那人送来的东西,歪了下脑袋。

片刻,她收了起来,但并没有用。

貌似那日小潞收了自己的东西,苏澜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与她的关系变的更上一层楼。

等小潞三日受罚结束,她时常去找她聊天。

在某一次,恰巧被那过路的三人撞见,她们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俩,“苏澜你也是糊涂了,居然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干嘛,你们找揍是吧?”她才不惯着她们,表情凶狠地问道。

忌惮着这人的背景,她们纵使不服气也只能憋着,夹着尾巴走了。

托苏澜的福,小潞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一天课毕,苏澜轻车熟路地在书塾不远处的大树上找到正在睡觉的小潞。

她晃了晃树干,还未睡醒的人揉了揉眼睛,纵身跳了下来。

苏澜初识这人便觉得她冷冰冰的,简直是没有情感,仿佛这个世上没有她在意的东西。

在后来熟悉了一些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人是不懂。

什么都不懂。

也难怪,是师尊将她捡回来的事情,她们这的人无人不知。

同时,师尊从未关心过小潞的事,也是众人皆知。

他即使知道谢韵她们常常欺负于她,他也从来不管,所以她们几个才这般有恃无恐。

瞧着这人的宛若小兽般清澈的双眸,苏澜语调都轻柔了许多。

“下次她们再欺负你,你别傻兮兮的站着让她们打,要记得反抗啊……”

“小潞。”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清来人,苏澜赶忙起身行礼。

“师尊好。”

顾晟颔首,过了的这几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他望着小潞提醒道:“到时间了。”

对方的眼睫颤动,苏澜难得在这人身上感受到情绪,她的身子在发抖。

“知晓了。”

*

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晟身后,她看着那人满头的白发。

她听说人的头发变白就是快要死去。

下意识地揪起一搓乌黑的散发,小潞有些可惜的暗自叹了口气,“为何自己的头发还没有变白呢。”

手臂一挥,顾晟打开了炼丹室的门。

小潞熟稔的躺下,高榻边是一个缸子。

取来器具,顾晟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过几日我要出远门,大抵下月才能回来。今日我就先预先抽两份……”

面前的人面色癫狂,一丝都看不出在他人面前道貌岸然的模样,在小潞看来分外丑陋。

她日复一日的承受着这份丑陋。

与婴儿小臂长短的银针毫不留情的刺入小潞身上,猩红的血液顺着流进缸子里。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闭着眼适应着那种尖锐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昏厥时,嘴边碰上一粒苦涩的药丸。

大抵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他低着脑袋,倒出了一粒仙药给小潞。

“这几日避着人走,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手脚虚软,小潞几乎都是爬下来的。

不想遇到人,她绕了一条远路,脚步一深一浅的走到密林中。

脑袋里在冒着光,实在走不动了,她脱力地靠在树桩边,不自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是被一种奇异的触觉给痒醒的。

身下是柔软的悬空感,她撑着坐起了身,左边的袖子被针口未凝固的血浸湿了,滴落在地里,还未生长的仙草蓦地狂长,直接把她给顶了起来。

很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小潞撕下那片和芭蕉叶一般大的花朵,拿到鼻息下轻嗅,面无表情的塞进嘴里充饥。

等到胃里不再空虚,她灵巧地跳了下来。

呜呜呜。

一阵虚弱的鸣叫叫停了抬腿准备离开的人。

扒开那簇草,她在最里面找到了源头。

一只白色的生物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原先柔顺的白毛变得灰扑扑的,有些还打起了缕。

“你还好吗?”小潞蹲在地上问。

“不太好。”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小潞头也不回地走了。

“……”

真走了?那你问什么?

就在它昏昏欲睡的时候,嘴里被塞了一种冰凉的东西。下意识咽下,它惊恐地睁大了眼。

原先走掉的人去而复返。

“你现在还好吗?”

“还好。”

然后小潞又走了。

“……”

没懂。

被人从天上踹下来的滋味可不好受,阿肆一轱辘躺了回去,睡了个安稳觉。

隔日,小潞又来了,带了两条烤鱼。

“吃吧。”她把东西一股脑丢在地上。

没和她客气,阿肆梗直了脑袋,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后,它开始和旁边小口小口撕着鱼肉的人攀谈。

“你哪来的鱼?”这附近也没有河啊。

“拿了别人的。”

“?”

“她们三个常常和我玩,不会在乎这些。”想到了平日里谢瑜三人的行径,大不了就是受伤罢了,玩耍受伤总是难免的。

虽然她们和自己玩的时候老是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人教导过她什么,但她经常看见密林中有还未足月的小兽纠缠在一起互相逐咬。

反正阿肆也不能动弹,小潞曲着腿坐在它旁边,权当它是个异变的树洞。

“但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僵硬地扯起了一抹弯起的弧度,“她说这叫笑,开心的时候都会有这个表情。”

可是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没在动物身上见过,也没在人身上见过。

“那你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吗?”阿肆毛茸茸的脸下是皱起的苦笑。

“不知道。”

但她想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之前的那种玩法。

在密林里休养生息了几天,小潞该离开了。

途中偶遇一片花海,她矗立思忖,最后摘下了里面最鲜艳的那朵,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

手中执笔,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在书上写画了几笔,谢韵不耐烦地丢了出去,“凭什么那种贱人都有人护着!”

旁边的两人殷勤的献计,“给苏澜点小苦头吃吃。”

“苏澜可不好得罪。”

“谁让你把那套用在人家身上,我是说……让她们关系变差。”李素幸灾乐祸道。

谢韵来了兴趣,侧耳倾听。

等了十几年,仙丹终于快要练成。

顾晟提手擦拭脸上滴落的汗珠,脸上带着痴狂。他跪在蒲团上,郑重地向先祖磕上响头,“小辈定会完成振兴我族大业!”

还差一味药,在蓬莱仙岛。

离开前,他将炼丹室布下结界,便匆匆而去。

还未一炷香的时间,苏澜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纸条,“小潞没事跑到这来约我见面做什么?”

她盯着这扇紧闭着的大门,并没有着急进去。

捂着花,小潞跳上高墙,一把翻了过去,就在不远处,她听到了那三个人的谈话声。

“苏澜可真蠢,还真去了西厢房边的那个房间。”

“那是什么地方啊?”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师尊修炼的地方。如若私自闯入,大抵也是要重罚的……”

西厢房,炼丹室!

顾晟疑心重,出远门时必定会给炼丹室加上厚厚的一层结界。

飞也似的赶去,恰巧见到的就是苏澜踏进房内的背影,她甚至都来不及叫住她。

“不可以进去!”她大声地制止道。

屋内的苏澜闻声回眸,朝屋外的小潞笑着,嘴里正想说些什么,一阵灵力劈下,毫不留情的刺入苏澜的胸膛。

小潞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身体蓦地涌上一股气力,她悲痛地进去,打破了屋内的结界。

“在哪里,在哪里?”她疯也似的翻箱倒柜,可却找不到顾晟口中念念叨叨的那颗仙丹。

噶哒。

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柜子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她凭着直觉打开,氤氲着仙气的盒中赫然是一颗金色的药丸。

她忙不迭连盒带丹拿了出去,跪在了那个进气少出气多的人。

“吃下去,吃下去……”小潞捧着丹药,就要往她嘴里送。

可她的指尖刚接触到,那颗金丹就像有知觉似的,一刹那化作一股气流进了小潞体内。

最后一个救命的稻草燃烧成了灰烬。

苏澜看着她,抖抖索索地把手里紧拽的那个纸片递了过去,语气微弱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她看着手中的那张纸:

可以来西厢房那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默默地看着面露悲伤的人。

“不要哭。”她抬手轻轻抹去小潞眼角的泪,“要多笑。”

她嘴唇颤动着,从怀里拿出准备送给苏澜的花,声音蓦地沙哑,“送给你。”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指尖勾过花瓣,还没来得及接住便失去了气力。

*

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吧。

小潞一步步朝还在原地说笑的那三个人走去。

谢瑜横着眼,嚣张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是谁啊?怎么没看到你的苏澜姐姐啊?”

旁边的两人靠在树边配合地大笑着。

好没劲,这种把戏自己已经玩腻了。

小潞笑着,手腕使劲,露出了拖在身后的长刀,刺穿了谢瑜的脖颈。

方才还在笑的人瞬间没了,后面的人才后知后觉的怕了。

“是谁出的主意呢?”

其实是谁她都不在乎。

温热的血一丝丝地溅在小潞的脸上,真是有些无趣了呢。

等顾晟取回药草时,整个地方都乱套了。

满道上横尸遍野,整片山头都透着血色。

“回来了。”

他抬头望去,小潞摇晃着腿,静静地俯瞰着顾晟。

“这是怎么回事!”

像是想到什么,顾晟着急忙慌地跑去炼丹室。

果不其然,见到了打开的密室。

自己放丹药的盒子随意地倒在地上。

小潞不急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她运着身体里的灵力,刺穿了顾晟的心脏。

她替苏澜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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