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丘。

店小二端着几壶酒来回走着，哪怕是深秋也热出了一身汗。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又端着做好的菜再次去了一楼。

他下去时，坐在大门口的几个身着布衣的人用着浓重的口音道：“前几日我刚好在天山附近，要我说那事闹着啊，哪怕我没去看，也能看到那满山的雾。”

“这下玄玉门和天山剑派的梁子是结大了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才是真的令人恶心，那些自以为比天高的修士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言语之中，不乏对千南桦的唾弃和对玄玉门的同情。

“可是，这世间，语言和善意才是最廉价最容易施舍给弱小者的。”

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黑衣男子拿着酒壶，倒了两杯后推给对面那身着蓝衣的人。

“可是他们不也只有这些吗？”

这两个人正是云潇瑶和千碧玦。听到耳边议论纷纷，甚至越发离谱的话语，他始终当成笑料去听。

云潇瑶：“若不喜，大可换家客栈。”

“那倒不必，毕竟还是潇瑶你掏钱。”，千碧玦讨好似地眨了眨眼，将另一壶酒也推过去。

云潇瑶接过酒，哼了一声，道：“说起来你也算得上堂堂玄玉门少尊主了，两手空空像什么话。”

千碧玦也跟着苦着脸，道：“唉，你不早说。按理说玄玉门近些年收入，我光分红还占四成。不行，回去得要回来，不能让我哥独吞了。”

酒壶被重新推了回来，千碧玦一副我就知道，然后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左右那小子还没出关，潇瑶陪我逛几天？”

“啧，那你来那么早做什么？”

千碧玦弯眸一笑，一眨不眨看着云潇瑶。后者坚持一会，默默放弃，说：“行行行，去哪里。”

得逞的千碧玦凑近云潇瑶，后者下意识往后仰，却见千碧玦抬手抹了下他的唇角，道：“有东西。”

唇边一点温热，一触即分。千碧玦进退有度，一看云潇瑶紧绷身体，就下意识退开，给了他空间。

“去主城看看吧。”

千碧玦起身，喃喃道：“就算出关了，他大抵也在主城……”

云潇瑶挑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千碧玦眼尾那红色纹路好像……又显现出来了。

他前些日子刚和谢临衫保证过，绝对把千碧玦看的牢牢的，不会有一丝一毫入魔的可能。现在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细节。

在天山，那时连他都以为千碧玦入了魔，却没想到他还有清醒的意识。可是毕竟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入了魔后还能和原先一模一样，这不得不令他多注意。

“走了，愣着干什么？”

千碧玦见他没跟上来，又拐回去，问。见云潇瑶没回话，干脆上手虚虚扣着他的手腕。

夷丘相比较齐霖还算好，但是和天山相比就不够格了。

但起码没有像齐霖那样，街头巷尾都是流浪的稚子。云潇瑶四处逛了逛，看着千碧玦仿佛要一夜之内把所有热闹都看一个遍，仿佛明天就会被囚在某个小角落一样。

云潇瑶也乐的忙里偷闲，虽然不知道为何仙界最近没有一点消息，但是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真有事情，谢临衫不会不通知他。

于是，云潇瑶心安理得跟着千碧玦逛起了入夜后的街市。

千碧玦在前面走马观花，他身后，云潇瑶咬着刚刚买来的糖人，眯着眼，道：“啧，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哎呀，怎么可能走丢。”

千碧玦正抬头仗着个子，穿过人海看向一处戏台。台上几个人咿咿呀呀唱着，台下人声掌声没有消停过。

“那是什么戏？”

云潇瑶听了一耳，总觉得有些熟悉。千碧玦挑眉，意有所指，“没听出来吗？”

闻言，云潇瑶仔细辨认了下喧闹的背景下，戏子发出的本音。听了不到一会，云潇瑶神色僵硬。

偏偏千碧玦还偏头去和旁边的人打听，眼神却看着这边，“婆婆，这次讲的是什么啊？”

那老婆婆挑着两个箱子，听到问话转过头来，解释道：“前些日子不是传出天山那边，有仙君降世吗？大概就是说这个咯。”

仙君本君:……

千碧玦揶揄道：“可是那位仙君不是在齐霖那边飞升的吗？”

“我怎么清楚，反正都是仙君，大家不都拜吗？”

“这样啊，谢谢了。”

千碧玦眼尖地看见她挑起的箱子里装着一个个圆润的糯米团子，问：“这个是卖的吗？”

见老婆婆点头，千碧玦弯眸看向云潇瑶，后者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嘴里嚼着糖的声音忽然大起来，仿佛他想嚼的不是糖，而是眼前这个拿着他的银两消费，还反过来调侃他的人。

千碧玦等了会，等到了砸向他的银两，然后回头买了四五个团子。

等离开了戏台子，云潇瑶觑着他伸过来的手，讨好似地把那个白团红豆馅的给他。

云潇瑶“哼”了声，“说的开心吗？”

“嗯……哎呀，别气了。我错了。”

看着再次伸到自己眼前的团子，云潇瑶刚低头咬了一口，拿着糖人的右手忽然一重。

云潇瑶：……

“千碧玦！！你要吃你自己去买啊！！”

从东城逛到南城，一切相安无事。

只是……子时出了点小意外。

云潇瑶和千碧玦潇洒地忘了时间，更忘了这里不是天山，而是夷丘。

要知道这个地方夜里街市虽然热闹，但也没有那么多客栈。

以至于，千碧玦和云潇瑶望着一间雅间面面相觑。千碧玦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你睡吧。”

云潇瑶垂眸不知思索着什么，闻言，抬头，蹙眉：“这床榻足够大，将就一晚上没问题。”

下巴忽然被一把扇子挑起，紧接着眼前就是千碧玦的脸，云潇瑶只听见他低低问：“潇瑶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若你觉得你能成功的？”

云潇瑶挑眉，没有任何动作。两人无声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千碧玦轻笑一声，让开了一段距离。

“行，将就将就。”

但是真躺上去才知道，其实床榻是足够大的，甚至两个人完全可以自由翻身。

陪着千碧玦闹了一路，几个月下来其实云潇瑶也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如今倒还算不上尘埃落定，他自然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却不知是因为白日过于疲惫还是因为下午太过安逸。云潇瑶半醒半梦之间，竟真做了个梦。

云潇瑶一生算不上特别幸福，但胜在潇洒随心。不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基本上没什么能束缚了他。

也得亏谢临衫脾气好，换个人估计早把他踹过去挨天雷了。

但是这一次梦境显然不是和他有关的，云潇瑶恍惚间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景象，好像是玄玉门的场景。

云潇瑶仔细辨认了下，然后尝试转换一下景象。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还真随着他的意志转动了。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比刚刚还要糊，好像是某个房间里，异常昏暗。

“唉……卿雪长老……时候才回来？”

“可怜……也不知道还有没……救了。”

“话说其余出去的……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都……”

零零散散的声音响起，仿佛蒙了一层纱，只能听见一些碎语。

云潇瑶蹙眉，转过头就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他凑近想看，却发现看不清脸。

身后的闲言碎语好像又凑近了些，听到清晰了。

“又吐血了，这药还喂不喂……”

“挣扎快两个多月了，要说这求生意识还挺顽强的……”

“不过……千离舟……玄玉门掌门那边……”

“唉……要我说……死过去倒也好……”

云潇瑶何其聪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了。他哭笑不得看着四周虚幻的空间，思虑片刻，还是向四周找了找。

其实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但是好在云潇瑶有所耳闻。当其中一个人精神意识不太安稳时，神识也会发生动乱。

若这个时候旁人一个不留神，就极有可能被牵扯入梦。

等等，精神意识不稳？！

云潇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睡之前千碧玦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忽然神识不清醒了？？？

他这样一想，整个梦境忽然分崩离析，脚下的地面裂开，云潇瑶稍微一凝神，便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然而这没有让他松口气，因为云潇瑶清晰感受到身上有个重物。

他微微睁开眼，就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眸，云潇瑶错愕看着他，没反应过来，这让千碧玦有了机会，紧接着……

“嘶……你……”

千碧玦不知怎么回事，大半夜忽然摁着云潇瑶啃了一口。还咬到了他的锁丨骨。

云潇瑶下意识挣扎，抬手抵着千碧玦的肩膀，道：“你做什么？！还真大半夜……”

云潇瑶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嘴，因为他清晰看到千碧玦的眼睛。不同于以往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一次，几乎要被血色吞没了。

啃了啃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