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册子封面蹭了些许油污，有些字已经洇了，但好在总体不影响他们阅读。陆南星小心翼翼地翻开粘连的本册，上面出现的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旁边朝气蓬勃、笑容满面的证件照。

“这就是历年老师的名单吗？2003年开始……陈为老师、江婷婷老师……2004年……找到了！看名字这就是新娘了吧，这是新娘的……照片？”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陆南星还是不太能接受。照片上的女人戴着粗边黑框眼镜，因为度数高眼睛看起来有点小。她剪了一头十分干练的短发，看起来质朴却又青春洋溢。女人脸上挂满了自信和温柔的笑，看起来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的职业努力奋斗的好老师。

而照片下面，她的个人履历同样光辉璀璨，她从师范学校毕业后继续读研，放弃了在市名校工作的机会，因为一心想要投身于偏远地区儿童教育而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支教。

这样的人，让人看到的第一眼不会想喊她谁的“新娘”，而想喊她的名字，陈妍。

余家乐啧啧有声：“这就是新娘啊，名字倒是和手机请柬上一样，就是这长相气质差得也忒大了点，十万八千里啊，这铁定不是一个人了吧。”

陆南星点点头：“张坤这个畜生。”

他把名单交到庄渺手里，庄渺又翻了一遍，最后一页掉出来一张发票。

庄渺轻轻展开纤薄的纸张，将其平铺在桌面。王哥问道：“这是什么？报销单？”

陆南星盯着上面的小字：“车辆维修费？陈妍离开前好像确实出过一场车祸，老太婆说正因为这场车祸她才变美的。”他越说越小声，不对，不应该说陈妍因车祸变美，而该说因为车祸，张坤向大仙许愿获得了“新娘”。

如果是这样，真正的陈妍究竟在哪里？他有预感，他们离真相很近了。

王哥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真的陈妍已经被村民当作祭品送给大仙了？”

余家乐一阵唏嘘：“不会吧，她看着挺好个人。不过人好也没用，我们这些好人还不是随时可能被村民干掉，世事无常啊。“

王哥一声令下：“继续往楼上找，这里肯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几分钟后，众人在楼上的一间屋子看到了另一样他们难以忍受的东西。

“这尼玛是什么味道……呕……这是烂掉了吗？”有人刚进门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后面的别往前面挤了，床上全是蛆啊我操，这蛆都饿死了发黑了，我上一次见到这一幕还是在家里看极端清洁节目……”

“前面有什么东西？人吗？”王哥一直稳稳地站在队伍最后排，此刻看不清前面状况，便喊了一嗓子。

“啊，是人吧。”陆南星挤在庄渺胳膊边上，不确定地看向庄渺。

庄渺捏着鼻子走了进去，他盯着床上已经液化的黑色遗体看了好一会儿，才肯定道：“是人。”

挤在二楼的人瞬间空了一半。

“能看出来是男是女吗？”陆南星问，忽然想到这里还有个专家，他直接喊：“余家乐没走吧，过来！干活！”

余家乐趴在门边微微探出脑袋：“干着在呢，看骨盆挺宽的，应该是女性吧，整体骨骼体量较小，应该没错了。其他的看不出来啊，我只是一个医学生，没有那么高技能点。这里又热，尸体早就腐败了，法医过来也得先做个实验。”

陆南星道：“能看出年龄吗？大概多少岁到多少岁？”

余家乐鼻子孔出气：“不是，这还用看吗，都出现在副本世界里了还能有谁啊？这不铁板钉钉的是陈妍的尸体吗？”

陆南星品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你说得还挺有道理。”

听完这话，二楼的人瞬间又少了一半。

“看样子这里是陈妍的卧室。”庄渺拉开窗帘，正午的光落在室内，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昏暗了。他抹了抹架子上的灰尘：“屋子里很空，私人用品都被搬走了，看样子村民不希望有人知道陈妍在这里生活过。但是偏偏床上又留下来她的遗体，这应当是副本刻意留给我们的线索。”

“是搬不走了吧？都已经烂成这样了。”

“我觉得还是有问题”，陆南星咬牙道，“你跟我一起，我们近距离看一下遗体上有没有其他伤痕。”

“我靠，你不能自己看吗？或者让你对象看？”

陆南星摇摇头：“他鼻子比较敏感，闻不了这个味道，光靠我自己看不了那么专业。”

“啊？你再说一句呀，我也敏感啊！我不仅鼻子敏感，我还心灵敏感呢！哎，我真是倒霉，早知道刚进来说我是学艺术的了……”

“戴着这个吧。”庄渺前天做了几个简易的口罩，此时派上了用场，几人一人一个。

余家乐不情不愿地勉强接受了，陆南星拍拍庄渺肩膀：“你去外面等我，脸都白了，一直憋气吧。”

庄渺指了指大门：“有事喊我，我就在门口看着你。”

陆南星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接着捂住口鼻，从遗体的头部开始观察。

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表情，一切都已腐朽，就像真相被尘埃掩埋。陆南星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眼睛里有了怒火。他就不信了，副本世界老弄出这些故事恶心他，他可不会认输。

“咦？哎哟哎哟，啧啧啧……”余家乐那边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好好说话别吧嗒嘴。”

“啧啧啧，我发现你说得有点道理哎，这具尸体确实有问题，她的腿骨是断的。”

“断的？”陆南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哪儿呢？”

“这儿！这么大条缝，一看就是是断的，不过拼合了一半，只是没拼完。还有她脸上的骨头你看到了吧，整体上看颅骨是陈妍本人没错了。但这块歪了，跟照片上她的骨骼对不上，应该是外力撞击所致。不是你指的那个，那块是腐肉，哎我真是服了。”

“这一块”，陆南星觉得脑门子嗡嗡的，“你的意思是她的脸曾经遭受重击，没有修复，但是腿骨遭受撞击的那一部分却被修复了。”

“岂止如此，她腿骨的长法不符合科学规律，正常人长骨头哪有可着一边长的啊，医学奇迹。”

“不符合科学？你的意思是她求了大仙治疗腿？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如果她真的是在离开时遭遇车祸，救治不及时只能求大仙保住断腿的话……”

余家乐叹了口气：“别忘了，她最后命都没了啊，命都没了要腿有什么用。哎，陈大姐姐啊，向大仙许了什么愿呢？命都没了，也要实现的愿望……”

校园铃声突兀响起，叮铃铃叮铃铃的清脆声响响彻整所校园，墙头挂的喇叭声略带点沙哑：“现在是下课时间——”

陆南星在喇叭声刚响起时就本能地抓着余家乐的胳膊往外跑。

但他却抓了一空。

他回头一看，余家乐和陈妍的尸体都不见了，惊恐之下又去找庄渺，好在门口的庄渺还在，两步就进来拉住他的胳膊。

看来这次倒霉的不是他，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出现了。

“怎么办？余家乐和陈妍都不见了。”陆南星急道。

“可能是触发条件了，回想一下你们刚刚谈了什么话题。”

陆南星的脑袋里一片乱麻，他仔细思考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找到了陈妍身上的伤口，应当是她车祸受的伤，然后余家乐问陈妍……要实现什么愿望？”

庄渺冷声道：“他是白痴吗？敢在这个跟许愿有关的副本提这种关键词。”

“骂他也没用，有什么办法救他吗？”陆南星觉得自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是自己要求余家乐进来观察尸体的，他的消失和自己分不开干系。

他光是想着就难受得汗都冒出来了，这比他自己被陈妍捉走还让人难以接受。

“这种情况只能等。”庄渺安慰他，“没事的，如果陈妍是这个世界破局的关键，那他会活下来的。”

“等一下，不用等了，我有一个馊主意。”陆南星忽然想到了一个从未尝试过的新办法，“你说，陈妍的尸体算是人还是物啊……”

“？”庄渺看了他一眼，“我想想啊，副本世界对人的定义还是比较苛刻的。”他眼前一亮：“你想用你的道具？可以试一试。”

陆南星拿出了他那因鸡肋且无用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盗贼之证，在心中默默幻想着陈妍的尸体和眼前的床板。

下一秒，原来的床板消失了，一具僵硬的女尸躺在二楼的地板上。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都没想到会成功！”陆南星见此情形瞬间大惊失色。不敬，太不敬了，他竟然让尸体掉在地上，他朝尸体鞠了一躬。

“后退。”庄渺反应很快地把他拉到旁边。陆南星先前站的地方很快就被黑色污垢浸染了，女尸竟然想伸手拉他的脚脖子。

陆南星一紧张小嘴就忍不住嘚啵嘚啵：“姐姐冤有头债有主啊，我们和张坤村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和您才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关系，请您精准寻仇，不要殃及无辜。”

庄渺叹气道：“现在没事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反应了。刚刚应当是你们触发了副本的死亡事件，她才获得的行动力。但你把她从副本事件拉出来，她就失去了那部分能力，变成一具普通的尸体了。”

“那就好”，陆南星擦擦汗，“对了，余家乐呢？他出来了吗？”

下一秒对面小楼的二层传来余家乐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陆南星一阵头疼：“啊，不用问了，现在怎么办。”

“等夜里吧”，庄渺镇定道，“我现在有9成把握，夜里能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