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枪声连绵不绝地响起，付子沐感觉到有枪头打在他的防护服上，发出闷响，强劲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摔倒，好在有男人扶了他一把。

付子沐不担心他们三人，再怎么开枪他们身上还穿着防护服，一时半会儿受不了伤，但半途加入的男人不一样，不管他再怎么非人，也只是肉体凡胎。

地面上，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这场追逐激得到处飞扬，断裂的管道滚了一地，玻璃碎屑和铁木片被踩得沙沙作响。

被追逐的四人拼命绕过大楼，钻进一条小道，不忘一边跑一边往后扔障碍物，拿到什么就扔什么，带刺的木棍、破烂的门板、蒙灰的显示屏……男人也有样学样。

“干**！”

身后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咒骂，付子沐回头，发现男人竟把一只误入的飞蚁扔了过去。身后的小队匆匆调转枪口，对着虫子一阵突突。

很快，他们钻出了巷道，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足有三个足球场大。

这里曾经是座商城，四面环着高楼，高楼和高楼彼此连接，每一层都散布着各式各样的商店。

“安全屋”就在其中。

陈好拼命地喘着气，付子沐不禁多看了一眼。

他原以为褚梁的体力就已经足够差了，没想还有人更胜一筹——看样子人类很难在996的牛马生涯中保全自己……唔，也不对，骆长周看上去就适应良好。

女人叉着腰，机敏地四处探寻，一边防备身后。

追击的小队也跟了过来，付子沐正想继续逃跑，却发现枪声没有再响，他犹豫地放下脚。

对面的一行人已放下枪支，似乎是在顾及什么，干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盯住男人，面目在隐忍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推测这里或许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存在……安全屋吗？

只要不妨碍他们，他们爱怎么瞪就怎么瞪。

付子沐警惕地看了半晌，缓缓放松身体，试探着向旋转楼梯走去，另外几人一致跟上，除了——

壮实的男人站在原地，仰头望着走上楼梯的三人，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灰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付子沐出声催促：“快跟上！”

他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付子沐一愣，扭头找陈好翻译。陈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懂。

付子沐回过头又催促了一声，男人却没再说话，只是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又仰头看向商业大楼，随后转身离开。

付子沐想喊住他，却没成功。

他的背影消失得极快，钻进小道，很快被高楼吞没。一如初见时他破窗而入，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巨大的疑惑浮现在付子沐心头。

他辛辛苦苦跟了他们一路，难道不是为了安全屋吗，怎么好不容易找到又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对方宛若兽类的模样，心蓦然跳动了几下。随后，一个猜测缓缓出现。

难道他跟了他们一路……是为了护送？

见男人离开，追击他们的小队彻底收起了枪支。虽然看他们三个“外邦人”的视线依然不友善，但最终只是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

神秘的“安全屋”在四楼，占了三间店面，从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还保留着以前的货架。只是金属货架都已经爬上黑色的锈斑，上面空无一物。

三人一走进去，就闻到扑面而来的尘味。

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人站在店内深处，她留着一头白色的寸头，颧骨处有一道疤。听到有人来，她从手中的资料里抬头。

“外来人。”她飞速扫了三人一眼，单刀直入地开口道，“要什么？食物，水，还是子弹？”

骆长周主动上前交涉：“虫灾发生了，我们是来请求收留的。”

“虫灾？外来人确实很难活下来。”短发女人嘴角微抬，眼神似笑非笑道，“不过，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良心太多随便乱送的地方。”

骆长周早有准备，虽然称不上什么重要的官员，但政府职场的历练后，她也不是什么事事要求别人付出的天真小童，她道：“我们不会白吃白喝，如果有什么条件请尽管说，只要我们能承担得起，都不是问题。”

两位作风都相似的干脆利落的女人三言两语定下了交易。

付子沐本以为这又是游戏设计给玩家的考验环节，需要磨上一磨，没想到NPC自己就把剧情推完了。

店铺里又打开一扇门，在过去这里应当是杂物间，此时被拿来当暗门，还打通出一条暗道，通向另外的房间。

付子沐和陈好跟着骆长周向里走。

骆长周想打开手电筒照明，被短发女人提醒，“这里不供电，除非你带了光学电池，我不建议你浪费在这种时候。”

说着，她点燃手中的老式煤油灯。

红黄色的光烛在通道里照出了一片圆圆的亮光。

暗道仿佛盘结的蜘蛛网，付子沐不记得他们究竟饶了多少处弯，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蛛网的一个结点。

白鹰大方地给他们每人分了一间空房——

这座城市空空荡荡，相比起人，房产并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按照交易，他们可以住在这里，直到虫灾结束，而作为交换，她不需要他们身上的物资，只需要他们提供劳力。

付子沐关上门。

房间不大，简单地摆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铺陈着军绿色的被褥。角落燃着红色的火烛，给一切蒙上一层暖色。

付子沐喜欢火焰的颜色。

他飞速地脱下身上厚重得让人难受的防护服。经过两天的风沙、虫潮以及枪弹追击，本就老旧的防护服又苍老上了十岁。

他爬上床铺，被褥并不松软——付子沐不讲究，他觉得好极了，进游戏地图两天了，他都还没好好地在床上睡上一觉。

全息游戏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跳过键，也没有快进功能。

他闭上眼感受小房间的静谧，这里没有虫子无处不在的嗡鸣声，只听见烛火细微的噼啪声。

他想起了那位NPC的离开。他最初出现时，也是在这样的烛光下。

他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野兽”，为了在废都生存下来，任由厮杀的野性侵占理性，最后变得不人不鬼——

他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存，也会走上和对方一样的路。

但是，自从“野兽”从昏迷中醒来后，他没有再失控过一次，甚至一路上帮了他们不少忙。

付子沐又联想到骆长周说楼道上的净水器，虽然水里面空空如也，但使用净水器来获得水源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野兽”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绝对不是没有理智的人。

在来的路上，付子沐忍不住问女人：“我们来的时候在外面碰见了一支小队，他们……”

话还没说完，白鹰就知道他在问什么，她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道：“安全屋禁止发生冲突，你遇到的是我们的‘安保队’。”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付子沐只得到了一半的答案，原来安全屋不允许开枪，难怪在他们进广场后，对方就没再穷追不舍。

只是，他意外的是，他们凶恶的面相竟然是负责安全保护的。

这让付子沐更在意起他们对NPC的驱逐。

付子沐忘不了他离开前，最后看向他们的双眼，灰色的，又像动物又像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木门外、楼道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孩童歌唱的声音。

“蓝蓝的天空有大飞虫~”

“嗡嗡嗡~嗡嗡嗡……”

“别唱了别唱了，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哈哈哈，小树是胆小鬼。”

付子沐推开门，就见三个小家伙打打闹闹地从通道里走来，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见走道突然探出的头，为首的小男孩呆呆地“哇”了一声，随后，他身后的女孩和男孩也跟着“哇”了一声。

一高三矮面面相觑。

付子沐没想到废都这样的地方竟然有小孩子，还一见就是三个。要知道在他住的那个街区，可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孩子——没有父母看照的弃婴在下城区的夭折率很高。

头上翘着一根呆毛的男孩仰着脑袋伸出了手，说出惊呼后的第二句话，“花花，漂亮，要！”

付子沐一愣，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他胸前的向日葵别针，随后他陷入了为难，认真考虑起把向日葵送给对方后再做出一个的可能性。

“不行！”为首提着煤油灯的小男孩立刻制止，他明显比另外两个大，虽然同样营养不良的瘦弱，但说话却比另外两人利索许多，“父亲说过，不能随便向不认识的人要东西。”

呆毛小男孩放下手，纠结地皱起脸。

一旁蘑菇头短发的小女孩认真道：“见面了，就是认识了。”

她没什么表情，似乎是个小面瘫。

呆毛小男孩眼睛一亮，希冀地看向付子沐。

为首的男孩有点炸毛，认真纠正，“父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口中的“父亲”或许就是安全屋中收养他们的人吧。

付子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心软道：“这朵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别的花。”

“别的花，也漂亮吗？”

“嗯，一样好看。”

虽然付子沐没有把做好的成品带进来，但他腰间的工具宝一直没有取下，只要找到材料，他想做几朵就能做几朵。

蘑菇头女孩平静地扭回头，恭喜道：“太好了，小树。”

看着小孩瘦弱但活泼的脸，付子沐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为什么“野兽”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进入安全屋了。

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抬头望了一眼，是安全屋的方向。

这两天在忙学校的事，暂时隔日更一段时间<(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