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沐被带往自己的房间，沿着灰白色的走廊一路向里，一路走来没遇到人，但这里的空间却极大，不知道究竟住了多少人。

他看向门牌号，A772。拿出木牌放在门上的检测器上。

“嘀。”

门开了，他的耳边响起系统机械又清丽的女声。

【攀登者666号绑定登楼客栈成功。】

付子沐握着门把手的右手下意识一抖，抬起左手挠了挠耳朵，他现在对“一推开门就响起机械声”这件事有点ptsd。

他顾不上看游戏又给他弹出了什么，第一时间关心起价值九位数的房间究竟长什么样。

宽敞、明亮、温暖……面积几乎是他以前的屋子的数十倍。

付子沐愉悦地关上门走了进去，探险般得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圈，客厅、厨房、艺术室、运动间等等，应有尽有。他忍不住摆弄起漂亮的家具，观察上面雕刻的花纹。

最后，他来到卧室。

墙壁是暖褐色的，像温润厚重的木头般，宽大的床轻轻一坐就陷了下去，棉被轻盈又温暖。和他过去，将工作的椅子放平当床睡的日子相比，这简直不可思议。

付子沐忍不住钻进被子滚了滚，过了一会儿爬了出来。

嗯，没人看见。

床头摆着一个空的青瓷花瓶，他从包里面掏出邻居遗留下的迎春花，插了进去。左右看了半晌，又觉得一支迎春花看着太过孤单，便又插了几株靓丽的宝石花。

看着鹅黄色小花被闪烁的宝石包裹，俗人付子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收拾好细软，转身走入浴室。浴室的洗手台前摆着宽大的落地镜。

他小心又谨慎地走了过去，凑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瞧。

镜中青年五官俊秀，微蹙着眉，浓黑的眼睛转动，许久才松开。

嗯，是他自己的脸。

没有冷漠的眼神，没有不怀好意的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付子沐看了许久，轻轻放下半颗心，弯腰打开水龙头打湿面庞，抬手将头发挽起。

黑色的头发长至肩膀，进游戏前不久，他才上手给自己剪过，因为下手草率了，导致有几缕短得没办法扎到脑后，只能垂落下来。

估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长长了。

付子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拥有逼真感官的全息游戏。每当他和褚梁提起“游戏”之类的字词时，客栈老板就会像没听见似的，自动屏蔽。

褚梁很快来到他的房间拜访，问：“你看社区了吗？”

“社区？”付子沐一愣，他光顾着参观房间，乐不思蜀了。

打开游戏面板，发现上面多了一排提示——

【攀登者交流社区已开启。】

【攀登者自由市场已开启。】

【攀登者编号录入楼层数……】

【……】

“原来在这里啊，”他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只有我们租下客栈才开放玩家功能是吗。”

褚梁点点头。

先不提后面的自由市场，他们首先关注的就是交流社区。他们当下最需要的就是关于《登楼》的情报。

社区一共有七个板块，其中六个板块上着锁，只有第一个对两人开放。

此时，里面已活跃着不少帖子，最上面飘着最新的一条：

“高价征集钥匙碎片，火位，速来，可组队！”

钥匙？金位？

付子沐看不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名词。而他唯一看懂的，只有讨论客栈的菜哪个好吃。

“……”

褚梁开口：“我大概清楚游戏的玩法了。”

付子沐目光炯炯地看来。

“规则很简单，如果我们想要往上走，只要找到打开上一层的钥匙就可以。”

游戏叫做“登楼”，而他们玩家叫做“攀登者”，都是字面意义。只要他们能拿到钥匙，一层一层往上，就能离开游戏——不管这个猜测是否真实，他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条路。

“不过，每一层的钥匙都分成五个碎片，分散在不同地方。上一层的钥匙只有在下一层的楼层能找到。”

褚梁言简意赅地说完，付子沐看着论坛若有所思。

他指着飘在首页的帖子——

“高价征集钥匙碎片，火位，速来，可组队！”

“我有火位，但是木位的碎片到底在哪里，怎么这么难找[崩溃][崩溃][崩溃]”

“已集齐五个碎片，有哪位大佬来指点一下，第一层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

付子沐挑出里面“金木水火土”，一共五个属性。

“这个就是碎片？”

褚梁点点头，一个属性一个位置。

“然后……”付子沐指了指论坛最上面还封锁着的六个板块，“一共有七层楼？”

“对。”

付子沐开始思考——

如果他们两人从现在起要往上走，就必须先在新手大厅找到五个碎片，然后用合成钥匙打开第一层，再进入里面寻找第二层的五个碎片，然后再用合成的钥匙打开第三层……

就这样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整整七次。

付子沐……付子沐累了。

看着床边突然颓下的身影，褚梁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褚梁抬手推了推眼镜，他习惯了。像付子沐这样的人，虽然平日随性自在、不拘小节，但在很多事情上不推一把，他就永远不会动弹。

褚梁面不改色地直接切入正题：“我在论坛里找到了第一层钥匙的攻略，我们一起去大厅吧。”

他无视付子沐的犯懒，将人拖出房间。

作为第一款上市的全息游戏，大抵是奉行了某种全息原教旨主义，《登楼》不仅在玩法机制上无比开放，而且对玩家们的探索也无比纵容——

没有半点引导。

“——‘水属性的碎片要去有水的地方找哦~’”

付子沐对照着褚梁分享来的帖子，感慨道：“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褚梁回道：“这已经是我找到的最全的了。”

《登楼》过去的资料已经被全部销毁，比他们早进入游戏先一步探索的人中愿意分享情报的并不多，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交代自己经验的帖子。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个帖子看起来实在有些不着调。

每两个句子就有个波浪号语气，隔上两三行就有一句没什么内容的口水话和垃圾话，还时不时在分享的内容后面加个括号写免责声明，就比如付子沐刚才念的那一段。

“水属性的碎片要去有水的地方找哦~（不保真——反正我是这样找的啦~）同理可得，火属性的碎片就要去火里找，木属性的碎片就要去木头里找……我可真他娘是个天才！”

褚梁：“……”

付子沐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人很有趣欸。”

褚梁：不，他不这么认为。

付子沐特意看了眼发帖人的名字——

无面。

看起来似乎是个代号。

《登楼》上线爆火的时候他正在真理之邦的学院里求学，虽然他没玩过，但从同伴的少爷小姐口中听到了不少。他依稀还记得几个最常被提起的词语。

模糊的记忆再结合帖子沥完水后提取的信息，他们要找的东西大概就是——

“山羊、蝎子、占卜水晶、兔子……还有据说数量最少也最难找的戒指。”

付子沐认真地听着，他对《登楼》没有半点记忆，唯一的了解就是“精神病”。

“新手第一层，应该不会太难。”褚梁做出决定，“我们先去找有水的地方吧。”

大厅太大，无头乱逛显然不是个好方法。好在付子沐想起不久前救下陈好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水流声，于是，他们顺利地找到了涌动的喷泉。

不知是怎么布置的，圆形水池的正中央，水流从出水口源源不断喷涌而出，流向七个不同的方向。每条细流穿过不同模样的灰白色雕塑，最后没入看不见的孔洞。

剔透的蓝色水带和雕塑的动作神态彼此互动，构成一副协调的图谱。

那些雕塑中，有裸身倒地的妇女，有被托举的孩子，有肃穆望天的医者，还有彼此拖拽的男人们……他们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

付子沐对艺术构图没有半点审美，他只觉得这些雕像好看但奇怪。

大概是什么很热闹的盛典吧，他想，将注意力放在喷泉正中央的水晶石上。

水晶石有两个人那么高，被一众雕塑环绕，水从其中喷涌而出。

付子沐走上前往喷泉池里看，发现池水中，以大水晶石为中心散落着许多小水晶球。小水晶球玲珑剔透地浸泡在水中，几乎和水融为一体，只在光线的折返中隐约透出点形状。

“在过去的五行学说里，水晶的五行属性似乎为水，而且这个还浸泡在水中……”褚梁说着，试探地伸手去碰。

【已收录碎片·水：阴霾水晶】

“成功了！”付子沐惊喜道。

付子沐将巴掌大的水晶举在手里，不得不说，它拿在手上的时候，确实很像古老又神秘的女巫手中的占卜球。

他对着光线往水晶里细看，发现里面并不是完全透明，还藏着棉絮般的阴影，到是和“阴霾水晶”这个名字相称，还有下面的文案——

【我病了，我必死。】

【上帝怜悯我们。】

付子沐和褚梁盯了半晌，没搞懂，便收起碎片开始寻找剩下的四个属性。

第一个碎片找得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人一时间充满了信心，但很快，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金位的兔子，木位的毒蝎，土位的山羊，火红的戒指……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帖子也没有给出足够明确的线索。

金属这里的宝石或许都能称得上金属，用木头做得工艺品也有不少，戒指偶尔也能在哪个雕像上看到几个，但土又是什么，山羊倒是看到不少……他们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大厅里一通乱转，排除了一个又一个，迟迟没有得到系统的认证。

继第一个碎片后，他们的进度彻底凝滞。

付子沐罢工了。

他飞快地决定剩下的碎片明天再说，便转身返回楼道。

在路过拐角的那面镜子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慢慢走上前去。

镜子里慢慢映出他的脸——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付子沐抬手将镜子取下。

就在这时，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枚戒指从镜子后滚了下来，掉在楼梯上。

戒指上，硕大的石榴石躺在昏暗的过道里，像幽冥的火焰般寂静地燃烧。

【已收录碎片·火：欲求宝戒】

【燃烧我，吞噬我。】

【在那倾倒的火湖中。】

付子沐：“！”

我病了，我必死。

上帝怜悯我们。——出自托马斯·纳什《瘟疫年头的连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