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乾沅虽备得很充足，但却遗忘了皇子书房时不时会有人上前添茶端吃食，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这偷梁换柱的戏，故而，顾茗钰会这样出声吩咐。

顾茗钰瞧见远处走来一群端着茶水过来伺候的宫人，微微勾唇一笑：“昨日殿下的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可能不会太少踏出书房门，若是有茶水餐点皆放在门口由我来取即可。”

原本顾茗钰是想如常先提前吩咐，让这些人在外面候着不用进来，但忽然瞧见笑得一脸灿烂的秦朝南，便起了想要逗他一下的心思。

果然看见他被吓得正襟危坐，还挺拔了自己的小身板，眼里全都是惊慌。

顾茗钰不动声色的暗自勾了唇角，随即敛下眼中的笑意起身，将那些宫人拦在门外。

宫人们也不疑有他，将自己带来的茶点放下。

顾茗钰垂头挑拣几样看起来还不错的糕点，遣散了宫人。

当时顾茗钰开门时有瞬间露出里面的场景，有宫人瞄了书房几眼，果然见五殿下已经埋在了书集里，挡得只剩下书桌下面的一双脚。

众人称奇，一向贪玩的五殿下竟然也会发奋图强，可能是今日三殿下又得了陛下的恩赏，这边也开始急了，只是多瞧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待到人都走了，顾茗钰才端着一盘糕点将门关上，闲庭漫步般往里面走。

他进去之后，随手将糕点放到一边没有堆书的地方，懒洋洋地坐下。

“顾茗钰。”秦朝南放下书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茗钰抬眸看过去，他又在学自己第一次见叫他的那种语调，模样看着乖乖巧巧的，笑起来还有一对虎牙。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顾茗钰没有理他，随手抽出一本书兀自翻开看了起来，半分没有想要同他讲话的意思。

秦朝南自觉无趣的撇嘴，见自己手肘边上放着的精致糕点，眼神微闪，拿起来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边吃着边暗自打量身旁气质清冷的人，忽然有种想法浮在心中。

这个糕点白，像是顾茗钰今日所穿的衣裳。

接下来，秦朝南似乎每一口都咬在顾茗钰的身上般，有种异样病态的满足感涌上来。

他笑出了声。

顾茗钰闻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是因何而忽然发笑。

秦朝南双脚落地走到顾茗钰面前，然后在他的目光中，用没有拿糕点的手，指了指书封上面的字，好奇道：“这个像一只乌龟的是什么字呢？”

顾茗钰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随即接过来将书正过来放在他的手里，平静地回道：“六。”

“那这个欸？”秦朝南记下那个字叫什么，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跟着描画，又指向了另外一个字，好像对这些都充满了好奇。

不管是前世今生，秦朝南都只是被遗忘在偏远宫殿里的影子，不会像那些有着良好背景的皇子，从一出生就有无数的良师益友教导他们什么是尊师重道，爱护亲友，保护自己。

秦朝南一出生所见的都是杂草丛生，灰暗无比，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所理解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点点地摸索出来的，所以他偏执、缺爱，阴暗。

他小心的将自己藏在阳光底下，表情带着讨好，心里却厌恶着所有人。

不知为何顾茗钰的喉咙发紧，压下这样的情绪，才缓缓吐出另外的一个字的发音：“这个叫韬，这两个连在一起叫做六韬，乃是黄老道家的书籍以文、武、龙、虎、豹、犬为题给一卷所著，是兵家道书。”

顾茗钰的声音很好听，好似玉石相碰般泠泠动听，秦朝南听得很认真。

听完解释后秦朝南低头咬了一口糕点，是甜甜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好了，眯着眼笑着摇摇头道：“还是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呢？”

说得理直气壮，半分不客气。

顾茗钰睨视他一眼，低头翻开自己手中的书，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道：“这上面所写，乃是帝王下阵作战前，应该要如何充实一国实力，先从物质和精神上做好战争的一切准备。如对内先要富强州府，对子民要进行教育，使之万众一心才可；对外要掌握敌方的弱点，亦是要保守自己的秘密，这要才能利于不败之地……”

顾茗钰将苦涩难懂的文字，译成通俗易懂的白话。

秦朝南已经很努力的在仔细听懂中，但是很遗憾失败了，依旧不是听得很明白。

“帝王怎么会亲自上战场呢？他们不都是站在至高的位置上，拿着旗帜指挥着别人去送死吗。”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疑惑，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道理。

秦朝南听不懂，但是明白帝王绝非是冲锋陷阵的那个，就像是他父皇般，每日坐在高位上，随口几句话便能决定一个人一生。

其他人可能是不会去指挥人送死，但是你绝对是会的。

顾茗钰将眼中复杂的情绪遮掩起来，并未再做出过多的解释，以秦朝南现在的理解太过深奥了。

顾茗钰拿起笔放在他的手上，让他跟着自己一笔一划的写着。

起初秦朝南连笔都不会拿，但是他严肃着一张小脸，十分认真的全握起来，跟着顾茗钰开始比划。

其实学得半像不像，连下笔都不稳，写出来的的都像一条长虫，丑的不能称作字。

顾茗钰看着有些熟悉的字，神情楞住了，眼中似乎泛起了笑意，目光柔和了不少，那双眼在平日里显得十分的清冷孤傲，可一旦带上了笑意，像将上面的那一层薄雾打破，显得鲜活起来了。

注意到顾茗钰眼中的笑意，秦朝南也发现自己的字写得，似乎和顾茗钰的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情带上了尬色。

顾茗钰的字像是行在天边的云，飘逸洒脱，而自己的像是……

秦朝南脑海突然想起，以前在冷宫里看见一条狗曾在树下刨坑的那个场景，自己的就比狗刨坑有过之而不及。

真的太丑了！

他忍不住将自己那些字揉成一坨，想要藏起来。

忽然带着有些微凉的手，将他还拿着笔的手握住，一点点地纠正着错误的握笔方法，鼻尖是清泠的松雪清香。

秦朝南除了在挨打时，很少和别人离得这样近过，故而，顾茗钰靠过来时，他整个人虽发懵，却还是不自觉跟着顾茗钰的方向一笔一划的游走。

清晨松竹的气息，正如他穿的白裳般干净。

想染指。

秦朝南压下自己心中的想法，垂下眼认真的学得写字。

时间过得飞速。

很快就到了秦乾沅大概要回宫的时辰了。

他悄悄地溜进宫，回到书房却看见一叠字，写得工工整整正摆在上面。

秦朝南已经回去了，秦乾沅拿着这些字，嗤之以鼻地道：“茗钰弟这些字该不会是你写的吧，比我还不如，真丑。”

上面的字虽然写得已经很工整了，但还是有点带有秦朝南的个人特征在里面，正如他所说的依旧丑。

顾茗钰闻言眼神微动，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地抬头，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去了何处，可尽兴？”

说到今日去干了什么，秦乾沅来了兴致，随手就扬了那些纸张，眉眼飞扬地道：“今天本来是要去找那个李家的那小子蹴鞠的，但是还没有出宫门就遇见了比蹴鞠还要有趣的事，就没有去了。”

“哦，何事呢？”顾茗钰表现得十分有兴趣的复问。

“就是遇见一个有趣的小……”秦乾沅本来是想要说，但又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转言道：“总之就是比蹴鞠好玩，以后你多来宫中替我打掩护。”

顾茗钰点点头，心下已经了然，没有再追问。

从秦乾沅那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晚了。

顾茗钰刚踏出宫殿没有走多远，便被云贵妃殿里的宫人拦住，请到了云贵妃的住处。

也在顾茗钰的意料之中，毕竟面上已经被认为是和三殿下的人，如今突然和五殿下十分亲近了起来，难免会引人猜忌。

顾茗钰跟着宫人来到云贵妃的宫殿。

最先看见的是穿着红色衣裳，头上没有带抹额，反而换成了玉冠的秦其潼，难得的没有那么多颜色，顾茗钰看他好似都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