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玏不知道鬼魈是什么，迷茫地看着骆驰身上的泠音，倒是胡菲菲听闻脸色大变。

裴江脩察觉到她神情有异，追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胡菲菲仿佛是听到了很可怕的东西，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说：“鬼魈就是将活人以非常残忍的手段杀死，然后利用阵法封印不允许转世，生者可以利用镇压鬼魈的阵法驱使它们。”

程玏还是不明白，觉得是和僵尸一样的生物。

泠音缓了一会，力气恢复了许多，解释道：“僵尸和鬼魈不同。僵尸是死人尸身不腐不化且常年幽居坟墓等阴森邪气凝聚的地方所变异而成的，而鬼魈，是活人将活人活活的炼成厉鬼。”

程玏闻言到抽一口冷气，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惧清晰可见。

“将人炼成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裴江脩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接受的这世间山海有异，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够大了，却还是听得心口发麻。

“炼鬼是道家秘术中的一种。道教轮回有五道，分别是善道和恶道。善道分人道，天道。恶道分畜生道，饿鬼道，以及地狱道。道士修仙所求便是天道，升入天道后，□□会化作仙身，从此得登仙界不再流连尘世。”

“但是升仙一途几乎没有人成功过，于是一些道士开始思考，成仙不过是为了长生不老，肉身不腐，其最大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而已，成不成为神仙并不是最主要的。于是他们就开始转而修炼长生不老之术。”

“但是世间阴阳轮回皆有定数，人神仙魔鬼幽泾渭分明，若是一人得到永生，掌管亡者之所的地府一定会知道，而这些追求长生的道士也会因为打破六界规则而受到惩罚。所以道士们为了躲过天道的惩罚，会在人间寻找穷凶极恶之人作为自己的替代，将他们炼成鬼魈，灵魂堕入恶道替自己受罚。”

如此便瞒天过海了。

裴江脩有点困惑：“你的意思是得到长生的人会通过这种方法来隐瞒自己在地府没有死亡记录的事情，但是被他炼成鬼魈的人做了他的替代，自己没有灵魂进入轮回了，地府不会发现吗？”

“人间死亡的人数不胜数，总会有遗漏，他们也可以利用一些无名尸来顶替鬼魈。”

“照你这么说，那个姓高的就是炼鬼魈的人，但是我感觉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玏回想起那个比一般中年人显得更为高大的男人，虽然凶神恶煞的，但是仔细体会还是能够发现他是普通人。

泠音一上四楼就发现了冲天的邪气与怨气，这幽怨的气息让她一时不查被牢牢擒获，并没有注意到三楼有什么异样。

裴江脩想起抬头望向天花板的时候，耳边回荡的那种及其凄厉绝望的叫声，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但是他也认同程玏的说法：“我也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会不会他和四楼没有关系？”

骆驰倒是一口就反驳了回去：“四楼那么重的邪气连泠音都没办法抵挡，他们住在楼下的会不受任何的影响吗？”

胡菲菲说出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找其他道士炼的。”

现如今的世道，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

众人一时沉默无语，骆驰想到点什么开口说道：“天花板的棺材里装的就是鬼魈，会是谁呢？”

“应该是一些就算失踪很久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人。”裴江脩说道，“不然警察一查很容易找上门来。”

程玏开始拿出他玩推理游戏时候的认真来思考：“有什么人是消失很久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呢？”

骆驰道：“流浪汉。”

程玏赞同的点头：“确实，城市里到处都是流浪汉，偶尔消失一两个也不引起什么波澜。”

泠音却摇头：“不可能是流浪汉。”

程玏问她：“为什么？”

“炼鬼魈做替死鬼也不是随便就能成功的。做成鬼魈的人必须与他有一定的关联。要么是血亲，要么是八字属相极相合等关系密切的人，否则也不会成功。”

“街边随便的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

思及此，泠音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们在三楼查探的情况如何，程玏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惊疑地抬头看向裴江脩，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像是想起了什么遗漏的线索一般瞪大了眼睛呆立原地。

骆驰推他：“怎么了？”

程玏没有理会骆驰，而是看着裴江脩说：“你看到照片了吗？”

他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但是裴江脩却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回应他道：“没有看到。”

胡菲菲被这两个人传递情报一样的举动搞得不明就里，焦急地问：“看到什么了？”

“照片。”程玏眼中有越来越确定的光，似乎窥探到了事情的真相。

“什么照片？”骆驰问。

“小旭的妈妈的照片，整个屋子一张也没有，也没有任何中年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裴江脩回忆着那间狭小恶臭的房子，女性的用品只有属于小旭奶奶的衣服和鞋子，没有看到任何年轻一点的女性生活的痕迹。

骆驰好像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你是说，那楼上的棺材里封印的鬼魈，是小旭的妈妈？”

裴江脩重重地点头，为终于找到线索而兴奋：“很有可能啊，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后代，那就是自己的配偶了，这样解释不就也说的通了。”

被自己的丈夫杀死，还做成鬼魈，这种等级的怨气，怪不得泠音也无法承受。

而那些冲天的怨气凝结于实型，化作水珠滴落，刚好落在了裴江脩的身上，从此他就被这强大的怨气纠缠。

“那接下来怎么办？怎样化解她的怨气？”裴江脩最关心自己如何解脱。

泠音微微蹙眉，平时一直都是红润饱满的脸颊今日苍白的几乎透明，她的双丫髻散开，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遮住了她的侧脸，乌发雪肤中是极为精巧灵秀的五官，此时她眉头不展，看上去楚楚动人极了。

她坐起来了，没有继续靠在骆驰身上，骆驰就这么看着身边绝色的美人，心神又开始游荡起来。

泠音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在脑中思索应对的办法，胡菲菲想起来小时候她爹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讲过一点关于厉鬼往生的故事。

“我小时候听我爹讲，他说鬼其实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人间有被负心人所害不肯转世的怨鬼，也有被怨恨支配四处害人的厉鬼。那个鬼魈，死前含怨而死，死后还灵魂害被人利用堕入地狱道不得超生，我觉得如果拨乱反正的话，会不会她就满意了。”

“你是说，洗刷她在人间的冤屈，让她魂归正道。”泠音问她。

“嗯，小江就是被她的怨气侵袭才会这样，这个人一定怨念极大，如果能够消除她的怨念，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江脩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找骆驰的手机，骆驰拦下他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裴江脩语气急切不已，连呼吸都变重了：“报警啊。找警察叔叔来查案，真相不就大白了吗？”

顺便那个姓高的也能够被判刑，就他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一定还做过别的坏事。

泠音也伸手拦他：“不行，捕快来了没用。”

裴江脩心凉了半截：“为什么？”

泠音向他解释道：“整个四楼被人设下了阵法，我一闯进去就被抓住了，捕快都是凡人，就更没办法了。况且，四楼要不是璟偃带你们去，从外人眼中看就是一间空屋子没有任何异样的。”

“那现在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四楼空无一物，阵法应该设在别处。找到设法的人，打破阵法就可以了。”那个姓高的没有这样的本事，背后恐怕另有其人。

“我闯进去过了，设法之人一定会有察觉最近肯定会有举动。盯紧一点，等我伤好一点再去。”泠音吩咐道。

但是程玏和裴江脩又犯了难，他们两个人都打不过高父，现在他们自己身上就有伤，更打不过了。

估计高父正在满城的追杀他们，怎么还敢过去。

二人面露难色，骆驰在一旁沉吟片刻后说：“我还有几个认识的人，明天我拜托他们帮我盯一下，顺便打听一下小旭的妈妈的事情。”

关键时刻还是成年人靠谱，裴江脩感恩戴德的几乎要给骆驰跪下了。

胡菲菲将手中的沙里刺给泠音，并未交代什么时候归还，便出门回家了。

骆驰收拾了客厅，将自己的房间留给泠音，上好在妈妈起床之前的脑中，便将程玏和裴江脩赶到地板上，心安理得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睡好，尤其是裴江脩，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梦魇。

他回到了那间堆满了杂物与垃圾的房子，作为一个旁观者，无动于衷却又无能为力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几乎佝偻的女人，披头散发的拖着满身淤青的身体，像行尸走肉一般收拾着屋子。

然而屋子实在是太脏太乱太差了，她付出了半天的劳动，只收拾出来了一点点勉强能够下脚的地方。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清楚的看见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女人那张皮包骨的脸上刻上了深入骨髓的恐惧，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慌乱焦急的动作。

门被打开，逆着光裴江脩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裴江脩一下子就认出他来，正是小旭的父亲。

他穿着松垮的衣服，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丰满艳丽的女人，女人不耐烦的捂住了鼻子就要走，男人连忙拉住她，急匆匆的进屋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点钱交给丰满女人，打发她走了。

等到那女人一走，男人的怒火就像是没有了限制一般，如同狂风巨浪一样席卷了小小的屋子，耳边是拳头击打骨肉发出的撞击声，以及一个人绝望压抑的低嚎。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想要离开，但是却被梦境紧紧锁住，只能被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女人如同呼吸吃饭一般遭受着暴力，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满目痴呆的男孩，一个手足无措的老太太想要阻拦却波及自身。

骨头的断裂声，清脆的巴掌声，老人绝望却无力的阻拦，男童麻木懵懂的目光。

这个家里，只有暴力，麻木，隐忍，与绝望。

救救我。

他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喊得他心都碎了。

求你救救我。

裴江脩身体颤抖，在梦里呜咽不已，等到程玏将他唤醒时，一睁眼便是两行泪珠滑落。

“你怎么了？怎么叫你你也不醒？”此时早就过了中午，程玏睡得不安稳，早早地就起床想要叫醒他一起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于是他只好将人搬进了骆驰的房间，和泠音一起想办法。

却没想到二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折腾到了下午。

裴江脩满脸泪痕的看着眼前担忧的二人，想要开口嗓子却疼得厉害，程玏给他到了一杯水，他这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骆驰回来了吗？”

程玏回答他：“还没呢。”

裴江脩在梦里的绝望延续到了现实，他木木的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刚要开口就听到骆驰上楼的声音。

裴江脩这才像是活过来了，忙不迭地问他有没有查到什么。

骆驰堪堪喘了两口气，接过泠音递的水，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说道：“今天他们家倒是没有人去，不过我问到了一些关于小旭妈妈的事情。”

“打听到小旭的妈妈因为受不了他们家穷走了，回娘家了，她娘家是外省的。”

“不是。”裴江脩下意识的就反驳。

他反应的太快太及时，其余人都是看着他一脸的惊讶。

在初夏有点燥热的空气里，他那颗在梦里被折磨了许久的心落回原地，感受着人间充沛的阳气。

“他妈妈是被他爸爸打死的，我在梦里，什么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