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旭的第二刀接踵而至，浪人们没了兵刃，又避无可避，刹那间便被取了首级！

“哐当！”

谢留旭的刀也碎成了数片。

众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归雁门作为以刀法著称的门派，却直至今日都没有一口作为掌门象征的宝刀。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好！”站在船头的孔垂航鼓掌喝彩。

这“魟夫子”声音十分清亮，方才远处传来的那阵笑声便是由他发出。

谢留旭抱起自己弟子的遗体，慢慢朝停靠的小船走去。

周航则背着手，信步走上擂台，将浪人的尸体纷纷踹到湖里喂鱼，仿佛被踹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垃圾。

谢留旭背对着他，强压着怒火道：“这些人不是周掌门的同伙么？怎的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航只是淡淡一笑，径直走到了擂台中央，朗声道：“诸位知道我们鲸鲨门和天照国的海盗火并，死了多少人吗？诸位又知道‘近海双航’是怎么接管鲸鲨门的吗？这些杜掌门都没告诉你们吧？”

杜天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因忌惮鲸鲨门和无量派的实力，不敢出言打断。

他这一沉默，立马坐实了望月堂的不对劲，各门各派议论声不绝于耳。

谢留旭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与众豪杰一同望向杜天齐。

周航继续说道：“鲸鲨门前任掌门‘独眼蝠鲼’蒋进，以及他的死党亲信，背着一众兄弟，暗中与官府、倭寇及浮州各路宵小勾结，先让这些匪寇为祸一方、洗劫商路、扣押商船，又贿赂官府让其不加作为，再由鲸鲨门出面调停驱赶，迫使各路商户出高价请求鲸鲨门庇护。

这个消息，正是在下与一众兄弟暗中查明并透露给朝廷的。但此事牵扯浮州一众节度使，朝廷一时半会儿管不了，我和孔大副等不及，便邀约一众兄弟把蒋进和他的死党亲信全都杀了。

那纵横近海的倭寇匪首片仓，以及他的许多手下，也被我们以蒋进的名义诱骗到陆上歼灭，鲸鲨门可是因此死了不少义士。我腰间的这口刀，便是片仓的名刀‘蜇月’。

这事儿自然也传到了民间，不过是因为消息闭塞，内陆不大关注或是所知甚少而已。这件事，杜掌门应该很早便告知诸位才是。

喔，对了。这几个浪人，倒想请教一下杜掌门，是从浮州的哪个镇抓来的呢？”

众人皆对杜天齐怒目而视，但也对鲸鲨门抱着几分排斥。

自古有“死者为大”和“家丑不可外扬”的忌讳，也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情结。

一派掌门通常扮演着师父的角色，周航一众为了正道而诛灭自己的掌门，虽和杀师弑父并无两样，但也是值得称颂的大义灭亲之举。

但周航将鲸鲨门和自己师父往日的恶行，当着一众武林豪杰的面，毫不粉饰地扒了个底朝天，还把自己杀死同袍的行为轻描淡写、甚至得意洋洋地表述出来，这不禁让一众豪杰毛骨悚然。

于是各派掌门纷纷低声提醒自己的门人：三峡派和杜天齐绝不可再信，但鲸鲨门周航一众也并非善茬。

一众掌门暗自将三峡派放在了对立面，也把鲸鲨门和无量派放在了另一对立阵营。他们相互使了眼色，有联起手来阻止两个对立阵营夺取武林盟主之位的意思。

杜天齐虽然接近蠢猪，但还没完全成为蠢猪，他当然知道目前的形势。

只要鲸鲨门和无量派还被武林群豪放在对立面，他就有挽回的机会。

杜天齐抖擞了精神，重新站上了擂台，抱拳朗声道：“关于鲸鲨门之事，在下近日确实做得不甚光彩，但这也是为了中原武林着想。

鲸鲨门事端才平息没几年，门中局势外界实在很难了解，着实让人难以信任。

现在既然澄清了误会，武林大会便还是按照章程继续。在下自愿放弃参选武林盟主，仅作为东道主招待好各位叔侄兄弟，方才做得汗颜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虽然杜天齐口碑已然崩坏，但他这番话里的某些点，倒是说到了众掌门人的心里。

有人议论道：“近日食宿都承蒙杜掌门招待，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既然他主动承认有错，且言之有理，又放弃了争取武林盟主之位，我们也不应太咄咄逼人，这个台阶让他下了便是。”

其余人均点头附和，这一茬算是揭过去了。

周航一看局势对鲸鲨门颇为有利，抬头与船头上摇着铁扇的孔垂航相视一笑，便朝杜天齐作了一揖：“杜掌门，这武林盟主之位，在下就笑纳了！”

杜天齐颇为不快，也不回礼，只“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了。

就在周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无量派大船上忽然飞出一把长剑，紧接着一个人影如燕子般窜至长剑上空，脚尖轻踏剑身借力，一个燕式空翻落到了擂台上。

那长剑“哗”的一声落入湖水之中，顷刻间沉得无影无踪。

上台的是一名年约五十的精干男子，脸颊微胖，皮肤白皙，太阳穴高高鼓起。

他头戴额镶白玉黑布冠，身着元宝剑纹紫绸衣，背负青格白柄八面剑，打扮又似财主又似官宦，显得不伦不类。

此人正是无量派的宗主“吞金剑”肖云。

无量派几乎每一任宗主都会被人唤做“吞金剑”，所谓“吞金”，倒不是形容他们的剑无坚不摧，而是暗指这个门派疯狂敛财的行径。

肖云与周航相对而立，笑道：“周掌门，你这自说自话便将盟主之位揽了过去，有没有问过无量派同不同意？”

就连傻子都能猜到，肖云上台就是为了争抢这武林盟主之位，要盟主之位就是为了借机敛财。

如果硬要群豪来选，他们宁可推周航做盟主，也不会考虑肖云。

周航将刘海向后撩了撩，也笑了出来：“莫非肖宗主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输给在下？”

无量派和鲸鲨门并非之前所猜想的同穿一条裤子，倒是有些出乎群豪们的意料。

肖云也不啰嗦，微一躬身，长剑便从背负的鞘中向前飞出！

只见他向前一跃，身形如穿云箭般欺近周航面门，双手刚好握住剑柄向前刺出！

周航的反应也甚是了得，本是为了方便抽刀使出居合斩、刀刃朝上佩戴的太刀，瞬间被他调转了刀刃朝向。

周航斜身躲开刺击，抢在肖云变招之时拔刀，刀头顺势而上，撞在了那长剑青色的剑格上！

刀头就是刀柄头部的盖子，剑格就是剑柄与剑刃之间的护手部分。

肖云剑格骤然被撞，长剑竟未脱手，而是顺势翻转手腕卸力，剑锋如同游龙般辗转而回，朝周航再次刺去！

周航早已借助相撞时的反作用力，将露出的刀刃收回鞘中，而后瞬间将刀刃方向翻转朝上，重新出刀，刀出鞘便是一斩！

一般来说，武士刀按刀刃长度，大体分为短刀、肋差、打刀和太刀。

刃长不及九寸的为短刀，与匕首作用类似。

刃长九寸至一尺八的叫做肋差，也叫协差，适合狭小空间作战，武士通常也用它来切腹自尽。

刃长一尺八至二尺四的叫做打刀，在天照国武士乃至中原各种少数民族中最为常用，在近身遭遇战中实用性很强，拔刀速度在武士刀中堪称最快。二小姐的傣刀就属于打刀范畴。

刃长二尺四以上的叫做太刀，想要快速拔刀非常困难，通常做马战之用，在打仗前需要提前拔出。周航的“蜇月”便是太刀，而重刀“八薙”正好徘徊于打刀和太刀之间。

武士刀虽作为收藏品，在中原颇受喜爱，但实用性上有两大弊病——

一是破甲能力严重不足，常被人调侃其专门用来在村斗中砍杀平民。

二是刀刃重心太过靠前、远离手心，一把携带起来十分轻便的武士刀，若是不按照固定的角度劈砍切削，挥舞起来也相当费力，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这严重限制了刀法路数。

天照国近年来有许多武士崇尚雄伟的臂力，纷纷开始练习双持打刀的二刀流，或是将太刀做打刀用，以此延伸出了许多流派。

周航能用太刀快速使出居合斩，其臂力和巧劲着实让人佩服。

而且他的武功路数，看似师从天照国，实则是中原刀术用剑道改良的变体，一斩之中蕴含诸般招数变化，使得那刀像是侧面生出了梳子般的尖刺，如同一把双面锯，像极了锯鳐的吻部。

肖云的剑气尖端本来离周航左眼不及一寸，但见那“蜇月”残影如锯，就要斩到手腕，实在不敢贪招，随即撤手！

但周航那诨号“血锯鳐”并不是白叫的。

锯鳐一现，势必见血。

肖云右手的大拇指根部顷刻间多了一道斩痕，鲜血开始从那斩痕中一点点渗出来。

肖云也自非庸辈，即便手指吃痛，招数也未凝滞。

他撤手同时依旧挥剑如笔，那剑似浓墨形成的泥鳅或游龙，十分灵活地重新转向，朝周航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