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画过的速写也很多，还有些简单的彩铅画。有一大半是接送机时记录下的样子，还有一小半是江玉茗饰演过的各种角色。

“机场画”她不敢再送了，怕江玉茗将她当成偷窥狂。余下的画都被她装订成册，又凑出了一块厚砖头，等见面了送给江玉茗。

只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些随手速写有多高的价值，送这样单调的画册略显寒酸。

思来想去，又设计了好几个Q版江玉茗小人，找个网店制成模具，到货后便进了厨房，烤出各种江玉茗模样的饼干曲奇。

她只尝了一块，确认味道没出意外，便没舍得再吃，都装进了大个的透明盒子里，密封好。

对于江玉茗的口味，她曾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有过了解，知道她是喜欢奶味的，又想着明星要进行身材管理不能吃高糖分的东西，便多放奶，少放糖。

制作出的曲奇与饼干奶味浓而不腻，甜味是淡淡的，两者相结合，味道整体还不错。

谌宁本想再买个精致些的礼品盒做包装，转念又觉得还是直接给更好，让江玉茗直观看到是什么东西，收起来才放心。

再见面是五日后了。

江玉茗得去金陵录一档宣传综艺。以往经常飞来飞去，飞得人心烦，尤其是休息过一段时间后，她恨不得拖到最后一刻再出发。

这次却走得十分早，提前了一个小时往机场驶去，天色才刚蒙蒙亮。

程姐被她催得打底衣穿反了个儿，一脸麻木地瘫在车座椅上，双目无神，甚至没有心情骂人。

她有气无力道：“你去那么早有什么用，粉丝没到你还不是得等？”

江玉茗摆摆手，精神奕奕地翻着手机。上面是粉丝当时拍下来的画，被发在了超话里，如今正待在热门第一的位置，受无数人“瞻仰”。

“等就等呗，我就想早点去。”

这是在表达她对画作的喜爱与重视之情，俗人不懂。

程姐缓慢地翻了个白眼，头往右侧一歪，不理她了。

到达后，时间尚早，机场内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大厅空荡，也因此令那道颀长的身影格外显眼。

江玉茗惊讶地脚步放缓，转头望向程姐和小助理，见到她们眼中明晃晃的愕然，才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

不等走近出声喊人，背对她们坐着的女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忽而转过头望了过来。

谌宁也有些怔然，江玉茗来得出乎她意料的早。

她站起身，直愣愣地看着三人走近。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江玉茗开口问，眼眸亮灿灿的，有点活泼。

她将手搭在椅背上，站得离谌宁好近，近到谌宁能感受出眼前人身体的呼吸起伏，和那与自己身上相同的幽然香味。

谌宁低头，注意到江玉茗似乎没有认真梳头发，卷毛乱蓬蓬，炸炸的，偏棕的颜色好像玉米须。

不是很礼貌的比喻，她及时止住思绪，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道：“江小姐今天也很早。”

明明是粉丝，却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不善言辞但有礼貌的姑娘在应付不熟的邻居。

“嗯…”江玉茗清了清嗓，眸光略微游移，瞥到椅子上的背包，“因为这次时间不充裕，怕来不及…”

语气怪扭捏的。她这时候倒是体会到不好意思了，为了看画提前那么久跑机场来，说出来多少有些神经。

不过她这个粉丝明显比她更奇怪，不知已经在机场等了多久。

谌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了顿，秒懂。

转身打开包，先将礼物拿了出来，一手一个递给她，“这是送你的。”

画册被装在透明袋子里，饼干盒也是透明的，叫人能一眼看清是什么。

江玉茗瞳孔都放大了，嘴巴张圆，来不及客套，先伸手一把搂了过来，左瞧瞧，右看看。

“这…这是，它们都是我吗？”

她指的是饼干小人。

只靠模具烤出来很难分辨是什么，谌宁在背面用可食用色素印下了小人Q版画，便很容易瞧得出来了。

“是的。”

谌宁仍是那一板一眼的模样，紧张，又要尽力掩饰自己的紧张，紧绷得像块儿木头。

她心跳得非常快，江玉茗离她那么近，每一个表情变化中蕴着无数可爱之处，被她全部清晰地捕捉到。

难以言明的愉悦。

“啊…天呐，我好幸福！谢谢你。”

江玉茗后退半步，竟朝谌宁半鞠躬，眼眸灿若繁星，毫不掩激动。

画作对她而言等同于艺术，是极为珍贵的馈赠。她是真的很喜欢。

程姐搓了搓胳膊，见惯了江玉茗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忽见她这么礼貌，还怪不适应的。

谌宁比经纪人更惊讶。或者说，她被吓了一跳，以从未有过的敏捷速度闪到了一侧。

“使不得使不得，我受之有愧。”她忙乱地摆手。

“哎，你怎么这样啊。”江玉茗被她逗得想笑，挑眉问：“哪里受之有愧？”

谌宁沉默一瞬，弯起眼轻轻地笑：

“该说那句话的人是我才对。”

“你能收下我的礼物，我感到很幸福。”

这番话比起粉丝们变着花样的赞美夸耀，可谓毫无新意，但或许就是因为足够呆板正经，才显得那般真诚。

与大部分粉丝直白温暖的热情不同，她的喜爱中仿佛包裹着某种沉重潮湿的水汽，是坠在地面的，安静无声的，饱含深沉的。

此时静悄悄掀开一角，只吝啬地给江玉茗瞧上一眼。

江玉茗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女人的眼眸掩在帽檐下，她看不分明，呆怔片刻，职业素养让她尽快回过神，笑眯眯歪了下头，以玩笑化解此时莫名粘稠的氛围。

“这么喜欢我呀？”

谌宁目光闪烁，局促地提了提口罩，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呃…嗯。”

心跳震耳欲聋，但谌宁听不见，所有思绪都围绕在一个问题上：她干嘛这么和我说话！

看到江玉茗撩拨别人时她羡慕，等真落到自己身上了，又觉得受不住。

江玉茗低笑一声，绕过她坐到了背包旁边的椅子上，并在心中给小粉丝打上了两个标签：很容易害羞，很好逗。

只是现在不是逗人的时候，她伸手戳了戳杵在身旁的女人，抬头瞧着她，桃花眼笑含无辜，“画册带了没有呀？”

“带…当然带了！”倏地反应过来，谌宁拉回心神，忙取出包里的画册递过去，略带抱歉地看向她。

“谢谢！”

江玉茗接过画册，将怀里的礼物递给坐在后排椅子上的经纪人，才转过身。盯了手中的画册片刻，却又抬起头望向谌宁，笑问：

“你是想给我当保镖吗？”

“啊？”谌宁一呆，脑子没转过弯。

“杵在这里干什么，坐下嘛。”江玉茗好笑地摇头，抬手拉着她的衣角，把人拉到了另一侧的椅子旁。

谌宁直挺挺地坐下了，木愣得像个戳向木板的钉子。

江玉茗还在盯着她，“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呀，是害羞吗？”

“……”谌宁张了张唇，难以回答。

面对江玉茗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她抬手勾住口罩带子，将其扯了下来。

她不知自己对江玉茗是否足够了解，但此刻她的确是清楚地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江玉茗对她的脸很好奇。

谌宁在心里回答江玉茗的问题：

因为戴着口罩，遮住面容，她们永远是陌生人。哪怕产生交谈，也不会在江玉茗的人生中留下多深的痕迹。

心怀不轨之人，前行半步也觉不安难耐，摇摇欲坠。

可她终究还是摘下了口罩，她没办法拒绝江玉茗的要求——哪怕对方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谌宁低下头，借着明亮的光源，看清女人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与那一瞬间的惊艳之色。

江玉茗轻轻吸气，侧身靠在椅背上，摇头感叹：“难怪你不摘口罩，长得这么漂亮，很容易引起骚乱呐。”

她预感过这人的长相不会太差，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样优越的骨相在娱乐圈中都是少见的。眉宇挺拔，俊俏英气，但不似男人那般硬朗，星眸剑眉，丹凤眼尾微微上扬，鼻挺唇薄，气质透着一丝疏冷。

面部线条凌厉，五官过分清晰，没有任何模糊的交界线。这样极为明确锋锐的线条，令她好似一个在现实里雕刻而出的漫画人物。

直直往她的审美点上戳。

听出她话中的调侃，谌宁无奈轻笑：“乱讲。”

“我可没有。”江玉茗托腮眯眼笑，“你敢说你走在街上没被小姑娘要过微信？”

谌宁哑然，“…有过。”

江玉茗八卦心起：“加了吗？”

她摇摇头，“我对交友没什么兴趣。”

江玉茗若有所思地点头，收回视线，打开画册，找到上次看到的那页，继续往后翻。

看了几眼，她捏了捏看过的页数，又瞧瞧余下厚厚的一沓，再次开口：“我可以把画都拍下来吗？”

哪怕提前到了机场，要细致欣赏的话，想全部看完也是来不及的。

谌宁思考了下，道：“我整理过电子文档，你需要的话，我们连一下蓝牙，我给你发过去吧。”

江玉茗蓦而转头，桃花眼讶然睁圆，但瞧见她一脸呆样，又笑弯了眼，“蓝牙？我没听错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个微信吗？”

谌宁满脸写着正人君子，“你是明星，不能随意泄露私人联系方式。”

江玉茗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眼波流转，含着点戏谑的审视，捏着手机晃了晃，“那你想不想加？”

“……”停顿两秒，谌宁默默吐出一个字：“想。”

她总不能说谎…对吧？

“嗯哼，这才对嘛。”江玉茗打开手机，点进微信二维码界面，递过去，朝她挑了挑眉，“以后画了新的，记得也发给我看哦。”

谌宁点点头，拿出手机扫码，发出好友申请，在下一秒申请通过。

望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的简笔画山茶花头像，心情极为复杂，连惶恐亦被缠绕进一团乱麻之中。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嘿，回神！”

一只嫩生生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而过，谌宁猛地抬头，茫然：“什么？”

江玉茗收手，无奈嗔她一眼，“傻了？我刚才问，你是叫谌宁吗？”

她指了指屏幕上谌宁的微信名。

“是。”谌宁颔首，她是直接用的真名作昵称。

而江玉茗的昵称和博客名差不多，就叫山茶茶，没有后面的拼音后缀。

江玉茗满意点头，终于饶过了她，低头继续去看画册了。

谌宁长松了口气，低头将画册文档发过去，开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脑子空得很，仿佛过载之后死机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感觉好像有很多东西需要她仔细思考，但不知从何而起，并且也得不到答案。

——毕竟节奏似乎一开始就不曾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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