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果真阴了下来。

而且不是正常阴天的灰白色，而是一种沉郁的昏黄色。

秋方去开春的北方旅过游，见过这种昏黄压抑的天色——那一般是在刮沙尘暴。

“但这里是南方啊，挨着海呢。”秋方吃着早饭，叼着半拉三明治蹲在旅店门口，“怎么会有沙尘暴嘛？这个天看得人真难受。”

花书雪走过去把她拽回饭桌，“蹲门口吃，当心吃一肚子风，回来吃。”拖秋方回饭桌，她想起昨天所见的视频，问纪扶光，“天为什么……是这个颜色？”肯定不是沙尘暴。

纪扶光吃东西跟蝗虫似的，其他人一份都才吃了一半，她第二份都已经造干净了，闻言她抬头，梗着脖子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火山灰。”

秋方：“啊？”

“咱们离开霓虹的时候，富士山六级爆发。”纪扶光拿起第三份早餐开吃，“之后全球范围内陆陆续续有一些小的，都还好。但前天，印尼群岛有座火山——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岛，离咱们一千多公里，发生了一场七级喷发。我昨天才看见。”

印尼群岛那个位置，位于亚欧板块、印度洋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是那个地方最先炸掉，倒也合理。

“今天是第三天。”纪扶光边想边说，“那边的火山灰也该过来了，尤其还是两场大型爆发结合——再过几个月，全世界都会变成这样。”

花书雪想起了自己在图书馆看过的世界地质史，“啊，我好像看过类似的东西，1815年坦博拉火山爆发？”

阮游也见过，顿时恍然，“然后就是1816了吧，无夏之年？”

纪扶光点头，“加上霓虹还有一次六级，要更严重一些。”

秋方一个生化生根本不懂历史，此刻啥也听不懂，“什么东西？”

花书雪坐到她身边，开始给她讲1815火山爆发所造成的影响。诸如全球气温下降全年无夏，北美六月飞雪，世界多地持续多年□□等等等等——这份影响一直持续到了1819年。

秋方越听越悚然。

但毕竟真正严重的影响还没有来，她听着这些，总觉得没有实感。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末世了，全世界都是活死人，只有千分之四的人没被感染——千分之四这个数据是从纪神那来的——就算火山爆发再有影响，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只是怕冷，她们去热带不就好了——难怪昨天纪神说要往热带走，真不愧是她纪神，先见之明杠杠的。

她能想明白的，花书雪跟阮游自然也能想到。

这两人还要更放松一些：花书雪成天跟积分商城打交道——积分商城就在这里，她们根本没可能饿到或者冷到；阮游则是觉得，异能在手，总不至于连最基础的生存都保障不了。

想明白这些，几人就感觉也没什么太大压力。

纪扶光扫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吃掉自己第三份早餐，破天荒地来到了前台坐下。

花书雪很是惊奇，问出了出声，“扶光？”

秋方更困惑：这是干嘛？纪神这个时候一般不都是回房间看书？

纪扶光指尖银色光芒四溢流转，“做点准备。”

什么准备？

没人知道。

反正问了大概也是个听不懂，各人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

午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纪扶光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因为天空昏黄，午后也像傍晚，所以她的房间开着灯；花书雪在教逐风说话——虽然纪扶光说以逐风的口腔结构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说话，但她还是打算试试；阮游这货不知道怎么就一点积分都没有了，付不起房费，但他也不走，现只给秋方打工当房钱，正绕着阿空转修剪树冠，顺便清掉它黄掉的叶子，以保持美观。

因此因此阮游是第一个感受到下雨的。

“秋老板啊，下雨了。”阮游回到旅店大堂，甩掉头发上的水，“明天再清呗？”

“下雨了吗？”秋方走到旅店门口，果然闻见了湿润的土壤味道，“还真是，那你歇着吧……阿空，怎么不高兴？”

一般来说，阿空很喜欢下雨，每次下雨都会优先告诉秋方自己很高兴，想留在原地洗洗叶子。今天却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直到秋方来到门口看见下雨，它才表达了一点不舒服。

因为很不舒服，它已经停下了。

“不舒服？为什么？”秋方困惑地走出树冠范围，她要走到树冠范围以外才能接到雨，她接了些雨水在指尖捻开，“雨水不对劲吗？”

就这么一点，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因为开始下雨，光线更暗了，屋里的灯光就更加显眼，再加上已经听见了雨声，纪扶光来到窗边。

她的房间在整棵树的最顶层，可以看到很远。

南方人口更加稠密，她们这一路便不全是荒野，远远望去可见许多已经荒废的梯田，田间插着零星的稻草人，散落着少量的村落。

如今，这些景象掩映在雾蒙蒙的雨中，假如天空不是昏黄色，大概会很有诗意。不过，就算这份景色已经因为天空的颜色不对打了折扣，不得不说，其实也挺美。

只是美则美矣……

“咚、咚、咚。”有人敲门。

思绪被声音打断，纪扶光走过去开门。

“纪神。”秋方接了一些雨水拿到纪扶光的房间，“阿空说它难受……哎呀，它不停地跟我说它越来越难受了，好吵……我就赶紧来问问，是不是雨水有什么问题？”

白瓷的杯子里，雨水透明清澈，秋方因此而困惑，“看起来也没什么啊。”

这时阮游也跑上楼来，他是来找秋方的，“秋老板，你新给我的洗发水是不是有问题？我头皮好痒——我打工也打得挺尽心尽力的吧，至于给我用这么差的洗发水吗？”

秋方挥挥手示意阮游先闭嘴，道：“阮游你等会。”而后看着纪扶光接过杯子，

纪扶光默默接过杯子，来到了书桌旁边，拉开抽屉，摸了半天取出了一个透明罐子，里面装着一堆浅黄色的纸条。

“这是什么？”秋方探头过来。

纪扶光又从另一个小盒里摸出滴管，“PH试纸。”

秋方以及凑过来的阮游，“……”

谁房间里会日常存着这些东西？把房间当实验室吗？

接下来的流程就非常简单，将雨水滴到试纸上，接下来就只需要看颜色。

纪扶光只略看了一眼，也没用比色卡，道：“4.8左右。”她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在彻底放弃了，真的是酸雨。她现在所知的两次大型火山爆发里，肯定最少有一座含硫量特别高的。

秋方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

“酸雨啊？！PH值还挺低。”她顿时急了，“阿空怎么办啊？难怪它这么难受。”

“还有你，”她回身推了一把阮游，“快回去洗头，用香皂洗——我给你的洗发水没问题，你是淋了酸雨了，不洗干净当心秃。”

变秃当真是很有威慑力，阮游当场就开了异能跑回去洗头了。

“我上午做了准备。在前台。”纪扶光收起这一堆东西，打了个响指。

一个半球形空间以前台为中心瞬间张开，发出淡淡的银光，将所有的风雨挡在了外面。

秋方的意识里，阿空发出松了口气的喟叹。

“因为是移动原点，不是固定的，我必须去那里待一会才能确定，让这个空间跟着阿空走。”纪扶光道。

秋方震惊地张大了嘴，“以后我再也不质疑你了，纪神。”

这是救了阿空的命啊！

“阿空不能走海路。走陆路的话，现在直射阳光彻底没有，以后土地和水源也会出问题，长远来看应该怎么办，我也没办法。这个空间姑且算是准备，不是长久之计。”

酸雨和光照缺乏会对植物造成怎样的影响，秋方心里不是一点数没有，更何况阿空还是一棵需水量和需光量都很大的巨树，受影响只会更大——只是她也一样，或者说她比纪扶光更没有办法。

阿空有可能，或者说大概率会死——除非她们想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能让火山灰马上散掉，没办法迅速把阿空这么大一棵树移到安全地带，没办法阻止大范围酸雨的到来，也没办法给阿空提供不被污染的土地。

对于一棵树，这就是死局。

门一直开着，花书雪带着身上半干的逐风跑上了楼，声音焦急，“扶光，下酸雨了——逐风刚才就出去玩了一会，现在身上就好痒，我给它洗过了——但是阿空怎么办？就这么挡着能行吗？它能吸收的所有水都会出问题吧……”

花书雪话说到一半在门口站定，感受到房间内氛围不对，语气变得犹豫，“你们都在啊……方方为什么低着头，怎么了？”

“是谁都行，想想办法——”听见花书雪的声音，秋方抬起头，哽咽着哭起来，“要怎么办，才能让阿空活下来？”

没有人回答她。

纪扶光走到窗台边转定，指尖搭上窗台，有节奏地轻点。

“……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