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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灵泉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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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与阮柒对战,李无疏常败于他玄妙诡谲的身法。

阮柒可以在瞬息移动至一定范围内的地点。

此时也是如此。只一眨眼的功夫,阮柒便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随后身边环绕的宣纸失去灵力支撑,哗啦啦飘落在地,李无疏整个人也随之坠落在地,摔得够呛。

他回身看去,只见那人伏在床边,将自己的肉身托起,动作轻柔,掌背却青筋凸起,端的是万分小心。

“无疏,你醒了么?无疏?”一向沉稳冷静的人此时语调却不大平稳。

阮柒在一片黑暗中抬手摸去,怀里的人仍如往素那样,一动不动,脖子上流淌着什么液体,触感粘稠。

是血。

李半初能看得到李无疏口吐鲜血,而阮柒两眼不能视物,自然瞧不见那情形。他只是听到李无疏喉咙里发出“吭”的一声,以为李无疏醒了,摸上手才发觉伤势更重。便立即封住李无疏身上几处要穴,将他放平在床上。

到了今日,李无疏才亲眼瞧见自己的肉身现在是什么模样。

倒不是想象中的形容枯槁,面色蜡黄。除却瘦了些,脸色苍白一些,与他过去的样子没有出入。看来这些年阮柒将他的肉身照料得很好,连身上穿的中衣都是新换的,雪白柔软,没有一丝褶皱。

阮柒的手熟练摸索到他的脸颊,而后是眼睛,在那双紧闭的眼皮上流连片刻,这个动作流畅无比,像做了一万次那么熟稔。

他站在阮柒身后,闷闷地看着自己,一时想不透这具无用的皮囊何德何能,能让阮柒流连于红尘,沾惹上许多不相干的因果。

“阮……师尊,”李无疏及时改口,“他怎样了?”

阮柒没有立即回答。

为李无疏探过脉后,满脸沉凝。

“他身上灵力暴冲,经脉承受不住……”沉吟片刻,又继续道,“许是我在他身旁妄动灵力,害他如此。”

李无疏听了,心里一沉。

那不正是因为阮柒对自己施法,导致这边的肉身承受太多灵力?

他满心忐忑,脸上只作不知:“现在怎么办?师父的汤药还在桌上。”

“先不用汤药。我想办法为他引出灵力。”

李无疏道:“他现在不能运功,只靠师尊从外引出灵力,恐怕得费一番周折。”

在他说话间隙,阮柒已经抄起床上之人的膝弯,将他横抱而起,向门外走去。

“半初,你让铜板通知净缘,发信请人来为李无疏探诊,他自然知道怎么做。另外,备一套干净中衣。”

说完,已经穿过竹间幽径,直往后院而去。

“师……”

李无疏话梗在喉头,满脸通红。

因为他想起,后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潭常年冒着热气的灵泉。

铜板听说李无疏伤势变重,大惊失色,拔足奔向无相塔去找净缘。

无心苑在无相宫中地处偏僻位置,不管往哪个司部都要一大截路。铜板离开时都没来得及给李无疏找件中衣。李无疏只得自己翻出一件干净中衣来。

阮柒满心里只有伤重的道侣,遂只让备一件中衣,倒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李无疏很贴心地又找来一件合乎阮柒身高的中衣。

*

灵泉周围翠竹环绕,流水在山石间泠泠流淌,氤氲雾气甚至蔓延到周遭竹林当中,幽邃深长。

阮柒让李无疏靠在泉中的石头上。

两人衣衫都被水浸透,阮柒剥开他湿透的一层衣裳,并指在他膻中章门等处一拂,解开方才封锁的穴位。

李无疏又是一声闷哼,点点血迹从他嘴角滴落,化入池中散开。

阮柒双指在水中一划,灵泉中的灵气旋涡一般汇集到半空,凝成一颗球。

热雾顿时散了少许,环绕李无疏的泉水开始从他身上汲取暴冲的灵气。

无心苑里的黄昏结界将这方池水映得金红,竹影横斜,竹叶瑟瑟作响。

李无疏垂着头,睫毛上洒满金辉。

阮柒托着他的手臂,心中却想象不出他现在的模样。他只觉得对方手臂变得瘦了,皮包骨头似的,从前用剑练就的骨肉匀停的手感一去不回。

不知多久过去,李无疏身上多余灵力仍未清空。阮柒脸色沉静如水,额头却早已布满汗珠,他把人拉进怀里,肌肤寸寸相贴才让那缓慢流淌的灵力变得快些。

李无疏不省人事,头耷拉在他胸前。像个秤砣拴在心上,沉甸甸地坠着,三千个日夜过去都未落地。

“无疏,”阮柒将唇贴在他额头边上,说道,“我方才还以为你醒了。”

怀里的人合着眼,肩胛骨骼被紧紧拢着,压得发出响声,都也无动于衷,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泉中热气将他眼尾熏出一片红热,哭过似的。

阮柒一言不发,手掌紧紧握着他的肩,全神贯注为他梳理经脉。

据说瞎子更适合修道,因为不能视物,故而心无旁骛,不被繁事所扰。然而阮柒在李无疏昏迷后,修为却再无精进。自他眼盲,最扰他心性的,就是李无疏。

世人皆言阮柒是当今仙道第一人,继李无疏之后最有希望飞升的一位,只有阮柒心知并非如此。

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为何李无疏飞升而去,却还要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成为他修道之途的一堵高墙,一道天堑。

阮柒捏着他下颌:“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他声音低哑,俯下身时连吻带咬,透出一股将之拆吞入腹的狠戾。

李无疏被迫仰着头,承受这个泄愤似的吻,一样是毫无回应。

不远处的一片竹径隐在屋舍的阴影里,李半初端着两套衣服自前院而来,行至此便若有所感地顿住了脚步。

隔着重重翠竹,他远远看到池边一截皓白的手腕,了无生气地摊在岩石上。

有人长发被水打湿,丝丝缕缕贴在肩头。蒙眼的缎子不知何时散落,浸入泉中随波逐流。

亲吻间隙,阮柒的面容在竹丛间转瞬即逝。他眼皮清心寡欲地阖着,呼吸却是欲念横生,是思念成疾,心有不甘,是无所适从,求而不得。

李半初挑了块干净石头将衣服放下,便默然退回了前院。

他捡起早上落在庭灯旁的竹竿,开始练剑。

空心竹竿在他手里宛若开了锋的利刃,时而横扫六合,时而剑走游龙。

剑风搅动之下,竹丛不安地摇摆晃动。

他只觉内心益发躁动,一股气堵在胸口。

成为天道又算得了什么?

补不了福祸憾事,圆不了世间盈缺,只待坐看人间起落,隔岸观火。

无心苑的黄昏之景十年如一日,像北冥极寒之地冻住的浮冰,像光阴尽头,极悲极乐。

他看向西方黯淡的残阳,足尖飞踏,挽竹作剑,朝那红日直刺了过去。

刹那间,布满红霞的天空如同映在水面,被这石破惊天的一剑刺中后,泛起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李半初知道自己找到了结界的阵眼,在竹竿端部发力一推将之送出。

暮日被竹竿刺中,顿时发出烁目光芒,那光却不同于日光,是灵阵被破时独有的光芒。

竹竿承不住力道和结界破碎迸发的灵力,顺着纹理瞬间裂成无数条长签。

落定院中,院门处传来一声惊叱。

“李半初!你在干什么?”

他踉跄转身,看到两大一小三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但他瞧不真切,内息翻腾不止,视线也逐渐模糊。

“这里是刚发生过地震吗?”

“李半初,你怎么了?”

天旋地转,这几人的对话忽远忽近。

“净缘禅师,你的黄昏结界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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