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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又六曰 清籁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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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柯若要说这话,虞子辰真是第一个要窜出来举着双手地赞同——可真是要了他这老命了,偏偏这原因倘若说出去,恐怕还真就没几个人会信!

林柯,这家伙,竟是个不晓得如何抚琴的!

可真是个叫人夭寿的活计。初始时他当然也不晓得这事情,林柯这人生来就长了一张琴棋书画皆精通的君子脸,说他竟不通琴操,简直好似听传言说自家皇帝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般荒谬。

说来他发现这事儿,也纯粹就是个巧合,林家人作息都极有着自己规矩,既是不需同寻常其他初隅人一般做农活,便也不必赶着那一个半个时辰的时间差。故此在类似于寅时尾巴的这般钟点,除却林晞这年纪轻轻精力好似压根儿就挥霍不尽的,另外两人到底还是更愿意将自己裹着软绵绵的衾被里头。

说来这一日里也凑巧,他虞子辰偏就那么早地醒转来,又恰巧印着某些众人皆知的原因,不情不愿地由着那轻暖且软的床铺上边走下地。外头天光昏昏晦晦,只瞧影儿倒尚可,平地里细致着行走却恐怕要叫人跌跤。到底初初醒来时候尚迷蒙,最不愿经着这般事,于是借过一点火种来,晃晃悠悠踱着就往门外去。

此时候当然无暇分心,去看隔壁半张榻上究竟是有人或无人,且这中间还有他自己某些不好言说的、近来隐隐要冒头的回避感受:倘若看了,好似冒犯;若是不看,却又冷淡。

只装着自己遗忘了便是,闷着头一股脑地只管朝外走,哪知一脚方才举起、堪堪跨过那矮门槛,便好似从自己那万般寻常的世界里头,一步跌了什么要了命的怪地里:一道魔音猝不及防,冲天灌耳扑面而来,嗡嗡然,翕翕然,好似整个土地都化作一枚巨大胸腔,空心,任着上边某个粗鲁的家伙踩踏蹦跳折腾出响,鬼哭狼嚎尚不能比,万般仿佛牛头哭,千样确切马面吟。

他立即便反应过来,晓得林柯这约莫是布置了个类似结界般事物,恐怕还是特地拿着用来隔音的——毕竟甚至连个阻隔着自己的能力都不见有——若不然何必再等到现在,他早该被嚷嚷醒来、然后在屋里顶着两个黑眼圈拎着哪一张雪月刀,披头散发地杀将出来了。

他先教对方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给真心感动了有一瞬,一时便将惹着自己出门来的理由给归置到一边,反倒先寻着林柯来。这整个院儿都是林家自己的地盘,林柯自然也无必要躲躲藏藏,虽说寅时起身是略早了些,到底也是光辉磊落拾掇妥在这小院中央。

……甚至还相当规整且挑剔地拾掇出一方整净漂亮的矮脚小案,打横搁了一把幽青颜色五弦琴。因这早晨起身又非是为着要出门,便只衬了一件穿着半旧了的竹色深衣,却也不见任何随意落拓之感受,那般绝佳的风仪气度,反倒显着悠游自在、飘飘然好似世外仙。

见着自己推门来,面上也无惊讶神情,只转了脑袋向着人方向笑过一笑。这神情大半掩于晦暗之中,原本该不明显的,然而虞子辰燃着灯烛走了近前去,于是那光亮便仿佛小小一瓢儿热汤浇着了冰雪之上,窸窸窣窣化开一道口子来:一时间只似见着青刚玉簌然糅团一层羊脂白,铮铮好似青竹一般的人儿哪,怎么忽然间就柔和了,眉眼之中颜色涟漪一般漾开来。好似谁人竟是三生得幸,忽然捏着了那片最柔最嫩的新叶儿,便发觉那连根脉里流动的,都是至纯澈的汨汨甜浆。

虞子辰被自己脑壳里头这想象给酥麻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许多,立即省得这可不是什么盯着林柯面容不愿放开的好时机,毕竟旁边还有个不知在作弄什么整得四周围鬼哭狼嚎的、林柯寻来的客人,约莫是也发觉自己打扰了人,此时倒是静默了声音,并且匿了行踪不愿叫自己看见。

其实他倒是觉着干系不大,拜林柯所赐那到隔绝声响的结界所赐,这人到底也未产生什么实质性伤害,故此也并不须得那般抱歉。于是走近前去,抬手拍一拍林柯的肩:“你那位朋友……”

而后立即便接到林柯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虞子辰:“.…..”

妥。

罢。

是他误会。

且这误会......瞧瞧林柯那一眼过去便将自己看透了个八|九分的眼神儿,他还有什么可辩解。真实情境大喇喇摊平了赤|裸呈放在日光底下,甚至连那句确认性的“是不是你”,此时若真讲出口,都要教人觉着好似只算是句多余话。

倒翻转来想想其实也对哪,哪处好人家,竟会特地在那清晨半早地延着一位正经朋友来?只是眼下光景实在叫人过于难以置信了,这就好似某一天里忽而有个人来悄悄儿地告诉你,说哎哟,你可晓得么,那名满天底下的孔夫子其实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哪!

那头先反应当然是假,虽说此事也真真只是个虚假的;然而既在这般原先已有的认定底下,忽又见着这事物转换成个真实形态的时候,那里边能瞬间冒出来的震撼感,能予人的刺激便不单那一星半点了。

既是荒谬、却又好笑,先前那点儿气早不知消冗到了何处去,然而倘若真是笑出来,却又有些莫名其妙地跌了份儿——然这究竟不是说忍便能忍着的,于是嗤的一声小小响,虞子辰别过脑袋去,百忙间还要自忖一句自己可真是稀罕这人哪,怎么只是嘲笑都要做得似这般的手下多留情。

然而终归笑过一场呢,于是那前几日里那般膈应着人的冷漠生疏,就都忽然被这么一场不知是好是坏的闹剧给长袖一抹掩过去,你不说我也不提,只似滚辣辣沸汤一股浇淋了那冰雪上,一时便已干干净净消解干净那痕迹。

林柯除却最开始面上飘过些许不自然,瞧起来仿佛却并不如何多尴尬,面上浮着总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这人向来最擅便是掩藏情绪,虞子辰一眼之下哪辨得是真是假。只心头里蓦然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按理讲这山顶上除却是他自己惹来的,应当并无危险才正常——然这却是因了哪般原因呢,便是他自己也都说不上来。

而这无由预感只在次日清晨便已被他揭了晓。该当怎生一个说法呢,碰过琴的都该有晓得,这七弦古器便是遇着一个丝毫不同乐理的,随意弹拨之下也顶多就是单调些、寡淡些,究竟不会发出如何不堪入耳的声响。林柯这琴虽说是个五弦琴,然这其中道理也应说是相差不大才算对,却也不好说他究竟算是如何之一个天赋异禀——那五根琴弦震落处,声儿分明也都是那么个声,郁郁沉沉而传荡悠远,但怎的由他听来、便觉周身皮肉皆不适?便好似是脊背上教人搁了小小一撮黑色蚁,那动静细细、密密,又麻痒得很,叫人疑心是不是有哪个半道里停了步子来,肆无忌惮地就给那细嫩皮肉来上了一口。

虞子辰半睡半醒中间给这玩意儿猛蛰一下,刹那间真觉这是自己一辈子里最清醒不过的时候了,骨碌一下爬起身,不远处桌案上的油灯豆光摇摇曳,人身上也还隐隐透着一股好似蚁爬的恶心感;眼往那木窗外头扫一圈,一水儿尽是化不开的浓漆色,竟连那白日光都尚不曾探出半边头。

墙角里更漏滴滴答,瞧一眼,寅时才过去不到一刻钟。距着平日里起身时分其实还有些差距——虽说并不大,这便也是他为何不曾立即甩了门扇出去同林柯算账的原因。但这漆黑黑的天色底下许多般事情做不得,只是倘若要再睡过去,那萦萦绕绕在耳边的响动,又实在叫人不能够。

他深深吸过一口气,暗自地道林柯真真不是什么坏家伙,如此作为大多只是在捉弄自己罢了。于是起身,寻着下间里头水盆来,掬着把清水抹了脸,随手拎一把长刀,便向着后山方向过去了横竖睡也睡不着,不妨练刀、不如练刀。

一日如此,二日如此,三日四日,虞子辰惊觉自己那作息时辰竟被硬生生往前挪了两刻钟。倒也不是什么重大事,然而林柯练琴往往每练便是一整日,早晨能当着醒神歌,夜里倒成了安眠曲——倘若将人晃悠得头昏脑涨手足酸麻也能算是安眠的话。

小林晞早几日里便学了个乖,早早地起了身便溜下山去玩;过几日发觉这山上是镇日魔音绕耳缭然不觉以后,索性约着村子里头小姐妹,便借着旁人家里来过夜了,甚至三餐都再不回来山上吃。虞子辰又怎可能不曾想过溜,然而他跟初隅山底下人也算不得熟,还能跑着何处去,自个儿寻棵松树来幕天席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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