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半卿 > 第152章 又五曰 迷灯37

第152章 又五曰 迷灯37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直至一个家伙一路挤挤挨挨,而终于靠上了那临街房屋边缘,将手里边奶娃娃可着劲儿向上一递;而少年人一言不发,形容姿态都是安静淡定,一对手极稳地将小孩儿接过,放平好教他坐在权当桌案的木板上,好似他面对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行医,而后边喧哗推搡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微弱声音,同仲夏的雨响、深冬的风声一般无二——有些喧嚣,却也究竟算不得是打扰人。

便连那三两来岁、口齿尚不清晰的小婴孩儿,也被这般阵仗给震慑了个透彻,手脚挣扎,张大了口,“啊”的一声小伢儿语——却竟然连哭出声来都不敢。

那妇人想来极少见着这般气度的文雅人,并且还是半妖不仙的,手指尖尖微微儿颤,连讲话甚至都不敢,手伸着怀里一通掏摸,摸出来一点温热热的碎银子。原想有礼有节地双手递给人,哪知实在抖得厉害,“啪嗒”一声沉重,直直落在了木案桌板上。

少年人也并不嘲弄,“唔“的一声,只给伸手收至自己怀里。先不与人搭话,只往小孩儿脖颈、掌心、脉搏几处揉捏过,又半强迫地教对方张开点儿口,方才出言:“换季日子,想来是成日随了爹娘向着山里走,不巧吸进去些瘴疫之类了罢。可是于那晨昏时候,见有癔症、发热?”

小孩儿娘早被人群将发鬟挤散,原先特意梳洗齐整的青丝狼狈抛洒下来,杂杂乱乱还缠着一支半掉不掉的木簪。此时却哪里敢胆放轻心,早在将自家孩儿递出去时便已后悔: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将自家宝儿交到一个漠视人命的妖鬼手上?

但又更不敢动手抢回来,只怕争夺途中要伤了娃娃,于是应答便也犹豫且警惕:“是,确是如此。也不知......”忽而之间,心颤了颤,虽说那只是个少年,但自己怎么就敢开口同人搭话儿了?然而悄悄瞄过对方神色,是在仔细倾听着的模样,极安静、极无害,惹得她胆子也渐渐放大了些:“也不知怎么的,每每日仄时后便开始发起热来,整脑门儿好烫手,涂水涂酒都无用,总是要到隔日早晨才会好。”

竟是连酒都给用上了,想来该是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近些年来四方暑气震荡,兵祸又有重起之势,地力不满,人力又损,除却初隅山这般暗中受了青妖庇佑的福地,平日行那种地营生的,产粮早是入不敷出,平日吃食都已受限,哪来的余粮得以酿那劳什子酒?

——便是真有,那价钱想必也要贵得飞上天,便这般都能咬咬牙关掏钱买,也真算是下过狠心了。

于是开言道:“治自是能治的,”两手捧了那小婴儿,一手托颈一手揽腰,快快儿给他送下台案、安置着自家娘亲怀里边,“慢待些,我便与你写道药方儿。”

三两笔圈圈勾缠,形状上倒是干净利落,那妇人一手抱孩儿一手捏药方,只苦于实在不识字,扬了头来看这不知是仙是鬼的少年人,声音里忽然便多了些讷讷:“......这方儿里边,有没有什么难以寻得的药?”

林柯皱眉想一想:“想来是该不曾有。按理来讲,蕤栈掌柜是将适宜药材采购回来了的,你只索着那跑堂人询问便是。”

半晌才反应过那不就是街口里讲的“草生客栈”。一时尴尬,连震惊道别都觉羞赧,揽了孩子埋头便走。直至这时候才省得身后人群安静得很,悄悄儿觑回去瞄一眼,那长队竟又重新排列起来了。虽说有人面上带喜有人带怨,却一列儿都是静悄悄的。

医仙瞧病时候最恨喧哗,这算是个最最冒犯不得的禁忌。便在这人群里随着心意挑,也是哪个都生长不出那种肥胆儿去触碰。

那阵仗,真是比直接冒犯了医仙本人还可怕。

少年林柯一句威胁,将场下众人整治了个服服帖帖,下来断诊倒也顺利得好似流水一般。待那木壶水滴漏里边时间走完毕,果然依言敛了摊儿回屋去,只这时候街上除却四面围靠过来看稀奇的人家,那长队里头早见不得半个人影——便连那些个闲来无事、来此只为看稀罕的小子姑娘们,他都已给料理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于是掩了厚木门,转身归往那客栈院儿里去了,虞子辰这才从房梁上边落下来。他对这昨夜在上边躺了一夜的地儿,其实全然生不出来什么好感,于是最先时候是毫无犹豫地选了屋檐;只后来时间越近日中,那日头便也越发地毒辣人,瓦面上边更是烫得同那锅底一般,直似要将人煎烤烹炸成个十成熟——这才挨不住地落下地来歇凉儿。

身边跟着下来一家伙——成年过后的林柯,熟稔地跟着过来。两人中间相贴着的距离极近,同过往任何时候并无什么分别,虞子辰却下意识地显出些想要一跃而逃的冲动来。

旁边这人很危险、极危险,须得离他远着些。这般想法只在他初上初隅山、因着毒伤而处处制肘与林柯的时候出现过,那时二人并不相熟,但这陌生戒备的感受却在后来日子里好迅速地消退下去,虽说他也不知为何竟能褪得如此之快,按着他原先性子来想,该能说是个咄咄怪事。

此时却又重新产生出来,说直白了,不过就是林柯自己手笔,几乎是光辉正大地在人面前展开自己:你要瞧我,我这里不佳、那里不好,又这处可能要教你觉着陌生恐慌。纷纷的都有这些那些事,如此这般,你还敢胆靠近来么?

好似一个“呼儿”开了屏的孔雀鸟,炫耀时候又在隐晦地作着某种警示,暗中地有些疏离、有些推拒。虽说这警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虞子辰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林柯不是人、是个青妖,这事他是早早知道,虽说这人性子纯厚良善,虽说自己偶尔时候,也还是会给他某些非属凡人的行径给唬一惊。

但这却又怎的了,两人相熟且亲近,便还不允许彼此之间给吓着么。

况且......他不也是有些不好出口的过去事么,却在林柯面前绝口不提、并且柔和着性子,也只是顾忌着会唬到这人,遭看恐慌嫌弃,自此处处躲避着自己罢了。

他是比不得他坦荡胆大。

那点欲要逃离的感受给他整个儿妥当压下,心里想着这人此时该是忐忑不安的罢,于是好生善解人意,主动靠拢了人贴近前去,抬手伸着对方背后,使着些气力,拍拍。

林柯:“?”

好好儿的,忽然动手是个什么意思?

他又哪里晓得这人早在心肠里头绕过去了七八十个弯,且私自给自己盖上了个坦荡无隅的戳。只当人是静待了一早上觉着无趣,于是也向人肩上依着模样拍一拍:“这便同你看些带趣儿的去。”

-虞子辰只觉莫名其妙。

两人皆觉着对方是在自说自话,不欲揭破,却又配合得默契,于是竟也还将对话给圆滑漂亮接续下去了,一个领着另一个,却到底两人都是幽魂儿般形状,飘飘然进了院子里,却发觉那院中竟是压根儿便无自己立足之地。

小院四面门窗紧闭,天顶上黑蒙蒙颜色,直似入了夜晚一般。那院子四面皆有厚土围墙,却只在其中一面挂了灯,并且还是取着一个青幽幽的光,反教它显得似是这整院之中最是黑晦的角落了。

骤然从正午日光底下进入来这漆黑地里,虞子辰费了好一阵子时候才适应,见那青灯底下,端正跽坐一顶雪白幂篱,形制却是好生熟悉——毕竟方才才在少年林柯脑袋上看了一早晨,瞧得整个人都厌了,怎能显得不眼熟。

少年身子斜侧里,挂了一幅长条儿旗:墨绿底,暗红字,其上字迹虽说其实暗有规章,然而乍一眼望去,却都只如乱蛇缠绕,如若解读不得,只消多看上几眼,都简直叫人莫名觉着心慌气躁。这会还真真带上点儿妖气了——并且不是妖仙,而是个如假包换的妖孽——虞子辰暗自如此点评道。

再往那暗影儿里边瞧,最赫然便是个整一人高的巨大水缸,透体上下冰凉凉的一道儿银光亮,虞子辰保证自己先前在这店家里,是绝对不曾见过这般事物,便也只得一个来源地:是那名唤濯环的鲛人姑娘,借着水帘幕法术,自什么极遥远的地处搬运而来的。

那大缸四周,数不尽的阴影高高低低攒动,用着某种仿佛沼泽般的质地,软塌塌,缠绵绵,具有形状,却能流淌。

虞子辰敛着目光,向着四底下里只一瞧,好家伙,除却某些早便修成了人形的,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不存在,熙熙攘攘堆了一院子,直教人觉得这是能将一辈子的鬼怪份额都给用尽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