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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又五曰 迷灯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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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尽量借着听力,听得林重枫脚步声蹬蹬地从正屋里出来,又蹬蹬地进去:这回带了些水浆泼溅声,然而总体上其实仍是算得安静的,并不听闻惯常所见的声嘶力竭。这场景是他所鲜明记着的,哪哪一次路过某户人家的屋檐上头,很偶然地听闻过,便知一个寻常人是真会被那般惨叫哀鸣声音撕得魂飞魄散。

想来说屋里头那人过于能够忍耐。

“......并非无声,只是我不敢记着罢了。”

林柯瞧着他的神情,很忽然地道。

虞子辰暗自颤了一颤。

是呢,那才是一个八岁孩子,自己那般年纪时候,似乎也就才初始有些晓事,对着这样不知是痛是可怖的事件,又怎敢胆去看去听去记忆。

“你要晓得,”林柯讲这话的时候,略微有些犹豫,然而还是选择要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来:“晞儿初出世的时候,我可恨死她了。然而后来却想,我出世时候,不还也是这般的场景么,于是也恨死我自己了。”

虞子辰皱了眉:“后来?”

“后来,我娘往我额头上敲了一记,”林柯回想那时场景,其实这话该是有些好笑的,娘亲向来爱笑,他此时却到底笑不出:“说,从来不知我化人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原是不曾将脑壳儿从木头模样变过来。”

“你不必这般,”虞子辰向人靠拢过去,虽说不清自己这是为着做什么。却一时寻不着别的借口,只举起手里边那陶土坛子:“酒没有了,不好回去再添上些么?”

林柯听着坛罐儿里头浆液荡漾的轻微声响,不戳穿这句明显拙劣的谎话。

只在人脊背上稍用些气力,就跟摸马儿似地上下捋了两把,强作安慰:“且等等罢,”忽然想到一个极好的说服人的法子,于是憋着点儿坏心思,掐柔和了自己声音:“这般无情,偏生不肯与我在此地多待上拿小小一阵子么?”

......娘哎,要命了这是。

果然将虞子辰激出来一满身的鸡皮疙瘩,那效果当真立竿见影,至少这人是打死都再不肯提什么脱出记忆回去的事儿了。

话分两头,且往林家山巅院儿那头瞧着去。只是小一阵子不曾关注的功夫,却已有为数不少的彤云际远天而来,恰如螣蛇盘九皋,真似飞马踏战尘,绕着那天狗蚀过的日轮卷绕成圆涡,其形状庞大近乎骇人,连地下翻起的风都带了一股赭红颜色的沙尘铁腥味。

拿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吉利东西,虞子辰甚至都不敢想山腰初隅村的村民该是在如何惊慌失措拜祖宗。只是忽而觉着天顶上边有一刹那的亮,心脏觉出来慌张,狠跳两下,于是死死盯着,刹啦一下——

细密如蛛丝般的银色络网——

电闪!

明炽清正的银白颜色,甚至还略带出一丝清贵的紫,好似全世间至清至正之物都被浇融到这上边来了,于是被允许执掌生杀夺于之权,能将任何邪祟污秽都劈作飞灰。

只是,虽然也有阴极阳生这么个说法,然而就冲着这电闪言说,既连它自己都是脱胎于重重污秽之中,又怎能叫人相信那当真会是什么中正平和?

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东西,哪容得半分糊涂在其中?

故此只见那整座小院之中,明亮青光冲天而起,分明是一株参天巨木的虬结躯体,无数枝干极锋锐地斜斜朝上刺出,尖端竟有短匕般的寒意,而在行至末路之时倏然炸作森冷针状,每一处锋尖都泛着幽幽冷光,只是一个虚影立在那处,却已从群山峰峦中间冒出大半树身,青光缭绕庄严,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自太荒时候便立于世间的柜格之松,虽是因着脾性温和而广为人知,但有谁又曾开口说过那会是个好相与的?

还不都是得客客气气,只求莫要惹了神树怒气。

但是虞子辰他们站得低啊,也同那青光虚像靠得极近,于是见到那松树身上缠着藤菀,底下密密铺了一层鲜红色叶,而此时那红叶层中正探出一片带藤蔓的、极幼极嫩的青色小芽。那点微小芽苗奋力力扭动着身子,连叶尖尖都纠缠成一个使劲儿的形状,拼尽了全身的气力都要往外钻。

虞子辰只觉新奇,自己是真被彻彻底底拢在一棵树木的穹骨底下了。他去看那青光肃穆的虚影,那影像的象征意义未免有些过于明显:

“那是你,”示意藤蔓。

“那是晞儿?”指一指正在埋头往外钻的小嫩芽。

林柯“嗯”一声,算是确认了他猜想。

虞子辰便不在讲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两腿似乎有些酸软疼痛,想来是心神紧张而紧绷太久的结果。

这是极自然的事件了,毕竟雪月刀虞刺猬便是凶名在外,不过也就只是厉害些的一人之力,到底没法用这些妖仙那般,一挥手便会浓云集聚天地色变。

天顶上边,那庞然云涡似乎因为霍然出现的柜格松虚像,而忽然变得暴躁愤恚起来,电闪颜色倒是隐去了些,退缩至更高的地处;却不意味了退却,只是如猎兽隐于草丛之中一般,寻觅机会罢了。倒是黑红颜色的烟气汇聚愈发浓重,天狗又将日轮再啃啮上一口,隔着遥远都能想象出尖牙嚼骨般的动静,细伶伶的丁点儿光亮带血喘|息挣扎过,究竟还是摔跌下去,徒留一具无用抽搐着的尸体。

天地间霎时昏晦了,四面并不全黑,只都落上一层如尘如雾的暗红颜色:山岳变作暗紫,土石褪为苍白,而那原先绿得庄严肃穆的柜格之松,则由着那光线原因,变作了一道通天彻地的沉黑巨柱,四面生出尖刺来,教人甫一见面便要想到森罗殿、酆都城,沁着血味儿的冰冻黑铁,盘蛇绕蝎,再不似是原先什么庄雅稳重、教人只需一眼便止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赐福之木。

半空中荡起来隐隐笑声,宽宏、坦荡,乘人之危、高高在上;忽而一收,反转作一个低沉声音,隆隆仿佛带了雷鸣:

“柜格......还不伏法?”

于是虞子辰第一次听着了那女人的声音——她是林柯他娘,他听着林柯讲过很多她的故事;他甚至见过她真身,那棵盛大而优美的树木,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话。

女人声音极清极稳,能说真不愧是亲母子么,这一点同林柯倒是很相似:“我青妖,三万年来只唯羲皇是尊。既非羲皇,我等凭何须得听你调遣?”

那声音遭了一噎,不显愤怒,只再往上提了半个调子,愈发显得冠冕堂皇:“大胆妖孽,伪神受贡,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那涡卷云团也跟应和着他似的,轰隆一响,朝着底下散漫丢出几个不轻不重的落雷。

却不过换得山枝嗤笑一声:“说得是,大帝你可瞧清楚了。我们可都是些野妖,不是你手底下那群任劳任怨软脾性的好仙僚,这若给你逼急了,回头狂性大发,误将哪位谁谁折腾伤了死了,可不都成没法子的事儿了不是么?”

天上那位沉默不语。

山枝便自振了振袖,往旁侧里一个遥遥送别的姿态:“还请大帝带着你这些个腌臜东西速速离去,初隅这地山川贫瘠,供养不得大帝玉体。若是腆颜久留,山枝便要开我护山大阵了。”

这言语,给虞子辰一个外人都听懵去了,古早时候的妖灵原来都是这样嚣张的么,仗着自己妖怪身份不受管,竟还能这般肆无忌惮面刺天帝的么?

光是想象都能猜着,那天上家伙此时脸色该是如何之一个臭字得了,虞子辰听着这长久沉默,忍不住在心里悄悄骂了句脏:真他娘的舒畅!

那声音一时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山枝纵然句句带刺,可那也确确然是句句实话,竟还将自己推到仿佛擅闯他人洞天的无礼境地里去了——但这普天之下,九洲八极,可不都该是他想到便能到的地方么!

于是那涡旋形状的巨大云团,忽然间便开始隆隆急剧旋转起来,蓄养着惊雷电闪,凝聚至一定程度,再压缩不得,便跟那传说里边陨星冲地一般,哗然向着初隅诸山重重砸落下来。

过程自然是并不顺遂,毕竟就正底下承了那样巨大的一颗柜格松,虽形成了仿佛黑天罗刹般的可怖模样,然而枝叶弥漫将初隅山护得四面周全,针叶锋利如刃匕,几乎瞬时便如牛刀入肉般深深扎入黑云中间:倘若对方是个什么活物,此时早便落到一个哀鸣打滚不知疼痛究竟是何物的境地中了。

然而极讨巧的便是,对方恰好还真就是团死物。

云雾烟气,本身便已是个柔软的,便如挥剑斩水,就是给它里外上下都戳成个筛子,到底又能奈它何?

当真教人难受。

并且......

虞子辰初时只当自己眼花,但是向着那树瞧过再瞧过,虽说四面暗红颜色的环境实在教他周身难受,然而终于发觉那确确就是个正在发生的事。

于是犹犹豫豫开了口:“林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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