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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又五曰 迷灯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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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初醒来的时候,林柯原本是瞧不见光的,底色是平淡至兴不起半分波澜的灰,满目模糊昏晦的幢幢影儿,高耸仿佛竹竿儿的,或是因着扭曲而显得矮而胖的,教他在某个霎时里边,竟感受着了一种旧梦重回的、近乎可怖的真实感。

而后便隐约地觉着面上似有什么被触压着的感受。按道理猜测这该要是林晞的手,只是那粗糙度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心道这孩子怕不是得戴了个麻皮织着的手套。

他还不及作出什么别的猜想,那视野却已极快地恢复回来,中央一对放大了的貂眼就那么吊在面前不足三寸之处,死气沉沉地翻着白。便是早早有了心理预备,这一照面也还是能将人震得整个儿一僵。

他同那死貂大眼对小眼,相互瞪了好一阵子,终于收拾回点儿气力,首一件事,便是要将那小兽脑袋拨弄拨弄开:“带边儿去,我醒了便好,何必费这些额外功夫,对着青萍损耗也大。”

林晞瞪他一眼,这才撤手将那风母兽挪开了去。嘴上倒是“哎哎”应了,只那声音一听便知是敷衍,换着下回,肯定也还是用同一样的做法。林柯在这事上拗不过自家妹子,长叹一声,却也只有无可奈何。

他挣扎着起身,这时才发觉自己原是倚靠着在人身上的,虞子辰横斜一只手臂过去,虚虚绕过背后扶稳了人,“可还有何处觉着不适?那白楸不曾乘你不备,暗地里使了什么伎俩罢?”

“尚有些晕眩,”林柯闻言,摇一摇头,“白楸......他不敢。”

虞子辰挑眉,明显的不相信的意思。

林柯便直起身子,一手撑落地下,另一手猛地发力,虞子辰哪料得这初醒来的人会有这般巨大的怪力,自然毫无防范,被这么猝然一拽,好险不曾整个儿失稳,将身边人连同一块儿地撞倒下地去。

“白楸,我晓得他的真身生在何处。”同那外表上的蛮力全然不同,林柯温吞的笑一笑,声音由最开始的沙哑,逐渐恢复成了一贯的浅淡安定,但那上下嘴皮儿轻轻一碰,说出来的话儿却并不如表面上看着这般谦谦平和,字字都带着点儿难以细述的刺:

“他是一朵花儿。欲要去寻回母树,这便是他毕生责任——为着这目的,他能替着我做任何事情,且还不敢背叛。”

虞子辰看着林柯斜撑下地的那只手:由那手掌与土地相接的地处开始,团儿簇儿的、水墨晕染似的深浓淡绿,倏然间地就出现在那里了,甚至最开始只能瞧着一片朦胧无根的绿,看不清晰具体生着个什么形状,毋宁说就是无由来的一团轻雾。须得过上好一阵子,那雾为风日吹拂散了,才发觉那光秃土地上边,不知何时已生出了细而短的草尖尖:小一寸的长短,硬戳戳立着,试图抚摸下去,便有些疼痛感觉,扎手。

却也并不恼人的。正似早春归来时候,地下冰层因着解冻而生出的、微涨的闷痛。

林柯示意着虞子辰来起身看。

虞子辰先前便发觉了,伴着那青色雾气自地面冒出,林柯背后那伤口周边血肉便似新芽一般,蠕蠕地动作、生长,牵连作新而幼嫩的淡色皮肤:虽说只是极薄的一片,盈盈承坠着里边嫩红血肉,便是拿指尖轻轻触碰,都要教人担心那点薄膜是否会被软软戳破。

既见他恢复,虞子辰便也放下一点心来,这人神志既清醒了,那些个千奇百怪的治病法子便都能使用出来,还怕会医治不好自己。然而刚松着一口气,便见面前递过个手来,一时竟是有些不明所以。

还当作他是身体仍然有些虚弱,却又不大好意思直讲出来,这动作是委婉作着求助用的,于是贴心得很,稳稳托了对方腕子,便要试图搀扶人。

直将后者都给摆弄笑了。

他笑起来也逐渐恢复了先前那般安静模样,甚至瞧去比先前还要再显得内敛许多,受了这误会也并不直接言声,只是面上带着缕笑,从善如流地将腕子搭了对方手掌上,任人扶着自己走至怪石嶙峋的山崖边,才引诱着对方顺了自己视线向外边看。

这情景瞧着总会教人联想到雪崩,或是山洪,诸如此类庞大壮阔而至于竟显着有些可怖的事物。然而面前这景象无疑却比那要轻盈不知多少,就似是山风颜色的巨大鸢鸟,影儿都能覆盖小半座山的,展开了那对遮天蔽日的长翼,沿着山梁脊骨滑翔而落,一路地跌洒下去各种模样的绿颜色:

山巅顶上,自然是些夏日里也融化不去的冰雪。他们脚下,便是方才随着林柯醒来便郁郁茂盛起来的新草,团雾似的聚而不散。往下走些,无人敢近的松林,浓绿近乎墨黑。掺着些褐色之类深颜色的,是枝叶稀疏的树林,再望下去,灰褐色的、细长蜿蜒的条带,村路两旁散落人居。而最是广阔的地带——田,芽黄是旱地,嫩绿是水田,那水早已解了冻,只是温度尚算不得和暖,滟滟地映反着些白日光。这般情景,真就仿佛自己就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坐立于高峻悬崖之上,将一幅画轴自膝上推落,于是那未干的水色便也随着一并横流,淌至何处,何处便生出一朵水色花儿来。

虞子辰甚至隐隐听见山下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在呼,在喊,一个个细小的黑色细点自房屋之中出来,长揖的,跪地的,或是拜天。

原来对于人而言,行至极致的喜悦同愤怒之间,其表达竟也无甚区别,都是失了理智般地喊叫,跑跳,哭,或是笑——虞子辰囿于自身经历,见识短浅,还真就只见过后者是个什么模样;此时初次逢上这前者,只觉其中暗蕴的恐怖丝毫不比自己所见所历的要少。他听着那些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仿佛是细微的声响,只觉自己好似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何林柯兄妹分明与村民们关系并不糟糕,却非要与那村子隔开,独自居住在这山巅上头的原因了。

这种教人既敬又畏的境地,实在有些过于可怕。

纵然二人在村子里是以“羲皇点化”的名头作幌子——真究起根底来,横竖也算不得是杜撰——却到底沾了法术的边,便再当不回寻常人了。若是拿这术法,平日里帮着众人做点医病生火的小事,便也还能算好,然而若是一齐居住——谁有那个胆子同他们镇日地厮混在一块儿呢。

林柯那气息波动只要一个压制不住,少说也会将数里之中连同种苗在内的诸般植物,一整儿地都催生个遍,而林晞的情况则还要更糟糕些。火性比之木性自然来得更为躁烈,并且姑娘年纪也尚不很大,也就仗了林柯时时里都妥善关注着的封禁法术,才不至于教三人某日夜里惊醒,会骤然发觉自己置身火海。

敬——敬自然是好的,然而后边却还跟着个畏字呢,人在恐慌底下能做出些什么事儿来,那是真只有天才晓得的。

便是在沾着神明姓字的境况下,尚能为人暗地里地忌惮着,怎敢想象,若是真将青妖的身份说道出来,又会引起如何一场轩然大波。

身后林柯慢慢地踱步过来。

“立春已过,而尚不及雨水,便有木气萌动生发。”他讲这话的时候,语调是有些低沉的,顿挫似乎带有某种特殊韵律,与其说是讲话,其实更像是在读一些四字的短小的诗,“木气蒸腾不休,我难免受着其影响,生气外溢而出,预先催长起来周边植物生灵,按理说是逆了天时,却被山下误当作是有神仙赐福,预先还了他们春日回来。”

他似乎想起来了某些有趣事,笑了一笑,“听闻最早时候还有敲锣打鼓烧香拜神漫天泼黑狗血的,然而毕竟算不得是什么凶兆,并且前后经着三十来年,早便不再有什么惊慌,只当这地儿是有神灵特意照料,便也索性将这日子当成个节日来过。”

“是唤作,还春。”

是为立春过后,花朝以前。

山谷底下掀起幽沉的风,那气流自远处冰峰之上下来,沉落以后又惊鸿般掠起,扑落至人的面上,仍是带着些冰雪味的。那风掀了虞子辰衫袖子,也扑散了林柯发丝,他这回出山外去,妖身被迫现出来了两回,虽然手足皆已恢复成为寻常时候模样,能够运转自如,但那生长了的发丝却没法给它收缩回去,林柯挽了又挽,那后头却仍是将将要垂下地去的意思。好看倒是好看的,只是没个什么枝条木架之类的给帮忙搭着,沉垂,闷重,于是受不住地皱了眉,转了身朝着虞子辰,“过会儿得了空,可否替我将这头发削简短些?”

虞子辰讶异:“你们这些穷书生,不是最看重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事儿的,怎就这么随意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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