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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又四曰 取遣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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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印象里边的林柯,从来是个极皎洁极清净的人物。

总适宜就那么散淡在山上某一片林子里,松林或者竹林,青衣或者白衣,是为着采药,为了带那小妹妹上后山里去练功,亦或只是难得地得了闲,一时只想瞧瞧山上的景,于是分花拂柳地去,归来时便已盈了满袖的风、披了月色的氅。

虞子辰总是记得那般种气息的。

最初到初隅山的日子里,他自己给自己养出了个早睡的习性来。虽说按着那么个事件他是压根儿不能睡着,却总习惯着早早地洗漱过后便先挪到卧榻上去,隔着青藤软屏,将自己那一半儿的布帘放将下来,遮着里头人大大小小的动作。后来他想,约摸是因为这般半封闭的私人环境,总会在一个陌生地里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罢。

只是他这上榻的时间实在过于早了,以致于连林柯这么个平日里作息规律极标准健康的,也往往要晚他一个半来时辰才要睡下。

林柯真是个君子,约摸地晓得旁边人只是不愿从帘幕里出来,便也不会将人戳穿说破,除却真要在人身上涂药扎针的日子要掀他布帘,从来都是当旁边人是睡了的,那动作从来都是既轻又慢,且从来不自作主张地点灯。那么一个聪明的家伙,又恰好是精通医术的,大约早便自他身上毒药伤痕之类,猜出了他过去做的什么营生,知他感官不知比常人敏锐多少,于是特意敛着动作,只为着不扰了人安宁。

聪明人往往不喜欢身边常年沾着另一个聪明人。但当这个人万事都能处得出人意料的妥帖,看得通透却也不给他说破的时候,虞子辰渐渐地便自觉得,这般情境似乎也并非就那般叫人难以忍受。

林柯是极体谅他的,放轻了声音,却不至于到什么响动也不给人听见的地步,虽然虞子辰自个儿也晓得,以他那般高超的轻功造诣,要做到如此地步,其实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虞子辰总是仰面向上地躺着,两眼睁着或是半闭着,而后很忽然地,便听到旁侧里极近极近的地方传过来另一人的声音:沙拉一响,他落下帘幕了,换下衫子了——那衫子往往被他折好了端放在床头——将那布衾往上拉了拉,大约拉到了脖颈往下些儿的位置,过于高了,刮蹭着突出的喉结,他便又有些难受地翻了个身。

那气息往往是后一刻才到的,就跟淡烟云雾一类的事物仿佛,一旦遇了动作便要都飞散了去,非要待人整个儿地都安静下来了以后,才肯安安静静地弥散在人的四周。

虞子辰一向是觉着,不论怎么洁净的人,身上总是要带点气息的;遇着林柯以后,这话便变为了,毫无气息,那也是世间万千般气息中的一种。

林柯总要在山林里头四处地走,身上沾着的松枝或者溪水味道,或者是院里红叶树的那点幽蕴气息,总是会在小半刻钟里挥散干净。这人身上像是总是留不住味的,就是在炼丹房里待了一日,裹着周身浓浓的药味儿回来,也最终会褪成一种微微的凉。那凉气很难叫人用言语形容:颜色上大约是透明的,温度上仿佛温吞水,只在被它触及之时会有着微微的凉,却也是自心里边出来的轻凉,不是源于惊骇之类,而是一种温和的清淡的、不论怎么吹着浸着都叫人舒服的凉。

现下的这个林子里边,便是四处弥散着这么种微凉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熟悉了,熟悉得虞子辰头皮整个儿都揪在一块,发冰发麻。

这黑林之中,所见的端的尽是死树生人面,万鬼手指天,地底下一片滑溜溜的黑色,也不知是死了的什么物的尸体,又沤化多久才形成的。说句大不客气的话,这地儿瞧着便像是个野山坟,还不是寻常乱葬岗,而要是个曝尸荒野然后积了成山的鬼气、以至于竟然养出了一满山走尸的那种去处。按理说,就应当是个极诡怪的奇谲之地,入夜便会有妖灵鬼魂出来四处寻人索命。

虽然实际上来说,除了妖妖鬼鬼之类,这块地与常人的想象也是差得八九不离十的了,然而里边偏偏就有林柯那点气息四处潴留。那气息说是仙气儿罢,似乎也过于夸张了些,然而却像在说明着,此地曾有着个神仙人物经过,于是竟还能真将这么个可怖的地方,修饰得不那般怕人了起来:虞子辰初时还是会被那些人面树给偶偶吓着的,然而现在瞧着那些鬼树,树身上人脸如何狰狞,他却也似乎兴不起什么同情或者怖惧之心来,似乎见着那是块朽木,知道着那只是块朽木,于是胸膛里那颗心便安静得可怕。

林柯的气息对他而言,或许是真有些镇静的作用的,虞子辰并不意外——然而能造就出这么一个近乎清心冷性效果的,这林子里所残留的林柯余泽,未免也过于夸张了些。

若说是这林子里天生便带有要致人幻觉的瘴气,而林柯的气息留在此处,只是因他先前恰巧路过,那此处黑林中间盘留不去的气泽,实在是说不过去的浓重了;而若是说这林子的形成之中,少不得有林柯在里边掺和的一笔,那虞子辰又是万万不愿相信的。

自然,犹豫归着犹豫,那山还是要登,那路也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虞子辰察觉着,身边那老妖登山的步子,似乎是渐渐地慢下许多来了。他有心慢下步子来等着人,却只被对方还以狠狠一瞪,虽是语言不通,那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几步路算得什么?小子你自走自的,还须得来管你老儿我的闲事了!

虞子辰:“......”

好。不管便不管。

他仰脸朝上望了望,借着一道电闪在夜色里刻出来的轮廓,大约地估摸着此处同山顶之间的距离。那路途似乎也已不是很远,还距着一道不算很长然而甚是陡峭的山坡,想来是方才崩山时候造出来的新路。

距着山顶近了,便能更清晰地觉出来那落雷的可怖天威。雷声在头顶上不足远处爆炸开来,人就像是误入了象皮鼓中的可怜蝼蚁,木槌儿一落,霎时连脚底的地面都隆隆地震抖起来。虞子辰一时动作不及,竟被那声浪整个儿地仰面掀翻出去,所幸伸手便截住身边一棵枯树,借势空中数个翻身,终于稳稳停落在一处岩石后边。

那老妖的状态也见不得有多好。毕竟是先前从山上下来的,经验上丰富些,一见着电光,便已先自趴伏在地下躲着雷震了。然而虞子辰却是清晰瞧见的,每次他靠着地面趴下之时,总要有几条细细长长的黑丝儿,静悄悄地从地下窜将起来,仿佛饥|渴至极了的野兽,缠紧了那老妖身|子,不由分说便是一顿猛吸。虞子辰都几乎能用双眼见到,那些墨绿光泽是如何从那老妖怪身上流逝而去的。并且有几次,他很模糊地听到了旁边有人痛苦而不情愿的呻|吟声音。

一声一声,喊着都是同样的一个字,像是一个什么人的名。

虽说被震翻过去以后,也总能挣脱而后继续地往山上走,然而那老妖怪行走的速度,确也是真的渐渐慢下来了。那脚步声虽不显拖沓,也毕竟变得沉重了许多,不像是走了长路以后的疲倦,倒像是在背上负了什么沉重包裹,这包袱在一路上渐行渐重着,及至此处,也终于超出他所能承担的范围了。

虞子辰终于听到旁边“咚”的一声响,心道这还真是不负众望。

就见那妖双膝跪倒在地下,两手跟鸟爪似的直插|入泥土底下,周身墨绿色光气像是受了极大的震荡,原先只是内敛在肌体之内,现在却都跟雾气一般地浮荡起来了,却又并不散去,都是极依恋般地盘绕在那妖周身。

不出他所料的,只要这老妖怪身子一靠近地下,那些细长丝线便又活泛了起来:那就像是这片土地里泛衍而出的魂灵,生于此长于此,对这片土这座山永远地忠诚着,无时无刻不会忘记为着此处掠夺营养维持生存,若是可以,大约是连空中的飞鸟都不会被放过。

只是没来缠上虞子辰,大约因为他只是个凡人,身上还没有它们所能瞧上的什么法力罢。

这回既然没有雷震,虞子辰便也不准备着袖手旁观,自两边袖筒之中各掣出一张雪月刀来,便要纵身向前去将那些丝线斩断。

谁知这动作尚未成功,反倒将那些丝线激得狂躁起来,一根根自地下窜起之时都几乎带了金石之音。

虞子辰也是这时候才发觉的,方才窜起的丝线颜色,似乎已从黑色渐渐地变换成为白颜色了,雪原似地一满地铺张出去,叫人看起来好似站在一张巨大蛛网之上的小小飞虫。

他身边那妖似乎也发觉了同样的变化,周身涌动的深绿光气愈发浓重了,嘶哑着嗓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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