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类星球。

在官方的定义中，D类和C类一样极端天气频发、无可种植地，唯一的区别是，C类星球比D类星球多了一些自然资源，比如矿物、水，等等。

这让D类星球甚至没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完全不利于事业发展，除了平均气温尚在人类承受范围内外，D类星球没有任何吸引力。

但这里是鹿时南出生的地方。

每个星球能够承载的人口有限，繁育中心会根据当年自然出生的婴儿数量调整繁育数量，不知该说幸运或是不幸，鹿时南出生在了这颗D类星球。

蓝星，据说是千百年前人类最初的家园。

临到要走时，他发现自己有一点不想离开，暴风雪突如其来地降临，他竟然有一丝庆幸。

靠在墙上想了一会儿，他发现这种情绪或许应该叫不舍。

真是新鲜。

“蓝星这里的暴风雪一般会持续两三天，家里的营养液倒是足够了，多等几天吧。”躺了一会儿，鹿时南从地上爬起来，对他那个正在打扫屋子的AI说，“希望不会死人……我以前有个关系还不错的邻居，是个老头，去‘垃圾场’捡东西的时候经常会带我……可惜前几年年末异常高温，没熬过去，死了。”

D类星球的环境一向恶劣。

暴风雪一来，网络环境变得很差，苏妄今花了一些时间才查询到管理局于五分钟前发布的天气预报：“这场暴风雪预计持续到明天夜里，空港那边发布了停航消息，允许免费改票。”

“那改到后天早上吧，我想我应该能在那时候起来。”鹿时南躺回了沙发，“我先睡一会儿。”

“好的。晚安，主人。”

鹿时南沉沉地睡了一觉，因为网络信号受限，延迟非常高，醒来以后他也只是上游戏采集了一些低级草药，没多久就下来了。

夜里，呼啸的暴风雪渐渐消停了下来。

鹿时南听着窗外的风声渐小，等苏妄今告诉他最大的风暴已经过去后，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丝金属窗户的缝。

有风从缝隙间灌进来，“呼呼”的，但已经比最开始小了很多，他慢慢试探，终于将窗户打开。

外面很冷，如果说前几天户外还如同春季一般温暖，那此时就是严冬，鹿时南吹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住寒，又将金属窗户关了起来。

“户外的温度现在是摄氏零下15度，此后会逐步降低，直至清晨5点，随后会升温。”苏妄今向他汇报，“预计明天您出发的时候，气温会达到摄氏零下5度，但您去空港的时候仍然需要穿得厚实一点。”

“又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呢。”

苏妄今愣了愣：“为什么？”

“我没有足够的衣服。”鹿时南走回去，将一直以来当做床用的沙发往外拉了拉，放平靠背，然后掀开，从积着厚厚一层灰的沙发底下翻出来一蓬看不出颜色的、灰扑扑的破烂布团。

那布团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苏妄今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明白，打开扫描功能检视：“……化纤……合成布料……看起来有一定的保暖作用，”他问，“所以这是衣服？还是……被子？”

“衣服。”鹿时南把破布抖开，折腾着披到身上，等一一穿好，果然能看出那是一件特别宽大的外套，“这是我十四岁那年在垃圾场捡到的，其实保暖效果一般，但已经比我其他的衣服都要暖和了——虽说我实在想不到这样的衣服做出来是要给谁穿。”

明明是一件短上衣的款式，长度却能拖到地上。

这得是多大的块头？

“资料里的确说过身体素质A级及以上的人类有可能拥有超越常人的体型。”苏妄今说。

“但那也太大了吧？”鹿时南没见过那样的人，在他的人生轨迹里，没有遇见一个A的机会。

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第二天一早，旭日初升，他带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抱着小小的扫地机器人离开了住处。

空港位于12区，同样可以乘坐公交车过去，不过从37区到12区的公交车路线绕得非常远，鹿时南不得不一大清早就出门。

他那件从灰尘堆里翻出来的外套即使用力拍打过，仍然散发着异味，上车的时候，司机还多看了他两眼。

但司机没说什么，会来乘坐公交车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富贵人。

花了近两个小时，摇摇晃晃的车子终于把鹿时南送到了空港气派的大门前。

数不清的小型机器人飞快地转动着轮子，努力清扫着四周的积雪，巨大的避难玻璃穹顶还没完全收回去，顶部挂着冰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连一根最细的柱子都有三个鹿时南合抱这么粗，乃是他在蓝星见过最气派的建筑。

他走进去。

“站住！干什么的？”

突然，身后传来厉喝，鹿时南转头一看，见到两个穿着小队长服装的活人走了过来。

“原来这里还有真人守卫……”鹿时南喃喃，旋即提高了点声音回答，“我来坐飞船。”

“出示一下你的终端。”

其中一个守卫一脸肃容地掏出一个验票设备，搞得鹿时南有点犯迷糊：“在这里就要检票？”

他来之前，因为是第一次坐飞船，还特地在论坛上查询了一下攻略。网友都说进入空港后要找到相应的登船口，在那个地方检票即可。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出示你的终端！”守卫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鹿时南茫然道：“能不能先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我听人说进里面检票就行，万一你们不是工作人员……”

“三秒内出示你的终端！”守卫掏出了一支激光枪，凶神恶煞，“否则我们将以‘恶意进入空港范围’的罪名逮捕你！”

？？？

不是？？？

为了方便检票，鹿时南的终端就揣在口袋里，此时立刻掏了出来，作双手投降状：“有话好好说……我只是想确认下你们的身份。”

这下倒是不用质疑了，如果是冒充的守卫，不可能拿得出激光枪。

蓝星是一个穷到枪支走私不存在的地方，因为找不到客户。

另一名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守卫走过来，拿设备刷了下他的终端，只听“嘀”一声，结果出来。

那枪的守卫看了同事一眼。

他同事冲他点头：“的确有票，30分钟后开往帝都星的那班。”

“竟然？”那守卫终于把枪收了起来。鹿时南正要松口气，就听见他嘀咕，“穿成这副样子，居然买得起飞船票？”

“谁知道呢。”他同事嘀咕得更小声，“……长得不错，也许是卖……”

鹿时南：？？？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在空港跟守卫起冲突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撇了撇嘴，他转身朝空港内部走去。

现如今，空港内大量的岗位由机器人担任，守卫也不例外，所有活人守卫同时也是一支机器人守卫队的小队长，总人数并不算多。

然而就算是这样，一路走进空港，鹿时南都遭到了三波排查，无一例外来自活人守卫，每个人都不相信鹿时南是一个堂堂正正买票进入的“客人”。

该死！

他从前一直觉得被人歧视没什么，不要在意就好了，没想到会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主人？”苏妄今在小袋子里发出担忧的疑惑，“您没事吧？”

“没事。”鹿时南刚刚把那件破外套脱了，正在把它往垃圾桶里塞。

这玩意儿实在太大，很难塞进垃圾桶里，但又不能乱丢，除非他想被机器人小队带走教育甚至罚款。

努力了好一会儿，衣服才被丢掉，这下四周打量的目光少了很多。鹿时南平时穿的衣服虽说不算好，但也没那么破旧，普通得像个蓝星上的普通居民。

“您把外套丢掉，不冷么？”空港内虽然开着恒温系统，但毕竟室外天寒，里面的温度也不是很高。

“有一点。”鹿时南实话实说，“但也没办法，再被盘查下去，在飞船起飞前我都到不了登船口——落地之后在主星买点衣服吧。”

他专注地寻找着路牌，没注意到苏妄今默默发起了热。

“感谢您选择由郑氏跃迁为您提供服务的、由蓝星飞往帝都星的AD1222号飞船，普通座一位，票价10万星币，验票通过。”登船口负责检票的是一位成年女性形象的机器人，脖颈处插着线，正在充电，“请注意，AD1222号飞船无固定起飞时段，乘客总票价满100万星币即可启航。今日预约乘客：8人，目前登机乘客：5人，祝您能够顺利起飞。”

鹿时南刚想往里走，脚步顿了顿，问：“目前已登机的5人总票价是多少？”

“50万星币，先生。”

也就是说，8人中至少有一位舒适或者豪华舱的旅客还没有来。

虽说一般没有意外，但他听闻真的发生过那种豪华舱客人临时有事导致整班飞船取消的事情，没办法，飞船飞行一趟的成本太高，达不到最低启航票价的话，郑氏会亏本，负责开设空港的白家也会有意见。

人活着还是得有钱才行。

鹿时南登上飞船，对星币的渴望越发强烈了。

他在普通舱里随便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默默祈祷。终于，在晚点45分钟后，飞船正式起飞。

提速，破空。

飞船的窗户短暂关闭，再打开时，窗外已是一片深邃的幽寂星空。

那是宇宙。

还以为会晚，结果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