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乘愿当初帮助鹿时南，只是出于一时好心，行随手之便，这些年一个供货一个出货，也不过是公平公正，反正许乘愿自觉，算不上什么恩情。

所以。

……鹿时南可真是好兄弟啊！

许乘愿张了张嘴，没跟他多客气，应了声：“那就谢谢你了。”

“该我说谢谢才对。”鹿时南说。

“这么客气还真别扭。”许乘愿先笑了，“那我就先下线去准备帖子，有急事的话，终端联络。”

鹿时南“嗯”了声：“对了，临走前问一句，你移民花了多少钱？”

“准备了大概500万吧，怎么，你也想移民？”

“先打听着。”营养液延迟到货差点把人饿死这种事，着实给鹿时南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其实费用方面还好，飞船票加行李托运，我也就花了30万，剩下的钱是准备过去之后买房子和家具的。”既然鹿时南有心，许乘愿也就多说了一些，“我查过星球资料，也上论坛找人打听了一下物价，比较之后选择了中域的曙光星。那是颗B类星球，房价高，如果是移民到C类D类星球的话，应该不需要这么多钱，就是飞船票会稍微贵一点，具体的，你可以到空港问问票价。”

“好，我知道了。”鹿时南再次跟他道谢，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变淡。

您的好友[乘风去许愿]已离线。

“那我也差不多该——”鹿时南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这回上线，不知不觉已经玩了三个半小时，远远超过了过去他的连接时长上限。

虚拟的身体暂时没有疲劳的状况，但保险起见，他的确应该休息了。

“等等，主人。”苏妄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嗯？”鹿时南回头看他，“怎么了？”

苏妄今眨了眨眼，表情有一瞬的茫然，仿佛刚刚叫住鹿时南只是某种本能反应，而非真的有事要说。

片刻，他才道：“那你……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上线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鹿时南看了看他，“你……”

很奇妙。

尽管通过了图灵测试，AI还是很难表达“情绪”这种东西，更何况鹿时南长期罹患情感障碍症，他不是很能理解他人的感情。

但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AI的焦急和……担心。

他不读空气，问得直白：“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苏妄今神色一松，似乎找到了表达渠道：“是的，主人，您突然失踪了，但我……”

他没有实体。

他的主人没钱加配。

所以，他无法在生活中感受到他的主人，只要鹿时南下线，这个虚拟世界对苏妄今而言，就是空荡的。

鹿时南“唔”了一声，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你等我一下……到元宇宙里等我！”

他匆匆下线，摘下头盔的时候，还晃了晃脑袋。

完全不晕，没有以往那种疲惫、神经胀痛的感觉。

鹿时南想到了触摸光束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不过，做隐藏任务有助于增强精神力？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结论他是不会相信的。

相比之下，多喝营养液几乎已经可以证明有效。

坚持喝一段时间，然后观察记录下结果好了。

他打定主意，从沙发上起身。

上线上得匆忙，许乘愿送来的东西还堆在地上，占据了他的客厅和厨房，几乎叫人无处下脚。

鹿时南翻了翻，找到了当时惊鸿一瞥的包装盒。

一台旧型号的扫地机器人。

如今先进的清洁机器人，能承包家中所有的家务，这种只能扫地拖地的扫地机器人已经是廉价的淘汰款了，一般只在C级以下的星球售卖。

许乘愿白手起家，活得抠门，所以只有这种型号，不过，这对鹿时南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奢侈品了，他只在资料里看过构造。

回忆了一下从前学过的知识，接着，他把自己攒的小工具箱找了出来。扫地机器人为了识别屋中构造，通常自带摄像头，但分辨率和角度都不太好使，所以鹿时南干脆把摄像头拆了下来，改装成了一颗投影镜头，并给扫地机器人加装了两条不长的机械胳膊。

材料都是东拼西凑来的。D级星球有大片战争时期留下的废墟，充斥着毒气和辐射，改造成本巨大，后来就成了管理局倾倒垃圾的地方，蓝星上的穷人们经常去垃圾堆找能用的材料，然后放到二手交易市场出售。

鹿时南也去捡过几次，再加上隔壁老头留下的遗产，如今有不少能用的东西——虽说拼在一起不太好看。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登录元宇宙，到据点去找苏妄今。

“你试一试断开链接？我找了一台旧的扫地机器人，也许可以当你临时的身体。”鹿时南跟他说，“等以后有更好的容器，再给你换。”

他担心苏妄今会嫌弃，不过没有，他的AI波澜不惊，只是很平静地应了一句“好”。

但鹿时南却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苏妄今应该是高兴的。

“那我下线等你。”说完，鹿时南就断开了链接，回到房间中。

他还保持着头盔开启，因为不知道苏妄今要怎么从虚拟世界转接过来，还将头盔摆到了扫地机器人边上。

扫地机器人也给通上了电，指示灯亮着。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只是等了一会儿，那颗红色的指示灯就闪烁了几下，换成了蓝色。

鹿时南的呼吸几乎停了。

改装过的投影灯无意义地亮了几次，接着，一道数据流光被投射出来，原地形成了一道高大的虚影。

苏妄今穿着和游戏中不同的、他在元宇宙里穿的那身黑色制服，向鹿时南微微欠身：“下午好，主人。”

虚拟的声音像是突然化为了实质。

“下午好。”鹿时南笑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开心，“第一次在现实里见面……来握个手？”

他朝前伸出手。

于是数据流光也向前伸出“手”，虚虚握住他的。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

但鹿时南还是觉得不太不一样。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一个里程碑。

他觉得自己有点兴奋过度，因为他甚至带着苏妄今参观了一下这间不大的房屋：“……这是管理局提供的廉租房，以前我只租得起这种，不过现在咱们能赚钱了，下次可以换个好点的地方。”

“地上这些都是许乘愿送来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回头要清点一下……其实我也有移民的想法，如果能凑够钱的话……不太方便带走的东西要是用不上，回头可以去二手市场卖掉，凑一份路费……”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到自己呵欠连连。

刚下游戏的时候还好，翻箱倒柜地改装机器人倒是超额耗费了他的脑细胞，这会儿兴奋劲一过，他感觉有点困了。

苏妄今一直安静在听，直到这时才开口说：“您该休息了，主人。”

“嗯……那我就先睡了。”鹿时南回到沙发上躺下，盖上薄毯。

“晚安，主人。”苏妄今放柔了语调，“是否需要为您播放小夜曲？”

“还有这种功能吗？”鹿时南闭着眼点头，“那你就放吧，放到我睡着为止。晚安。”

狭小的屋中很快响起了舒缓的古代音乐，鹿时南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

另一边，江舟渡拉开好友面板，给[剑落繁生]发了条消息过去。

[私聊][江舟渡]：急事找你。请你吃饭，15分钟后到你楼下。

他发完直接下线，接着下楼，到车库开出自己的车，一路飙到对方楼下，因为知道死宅是什么尿性，甚至没在停车场等。

到门口，家仆都是认识的，没人敢拦他，于是郑渡直接把人从游戏舱里捞了出来。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方笑河人蔫蔫的，被强制断连的感觉并不舒服。

“真的很急，很重要的事。”郑渡打开他衣柜，从里面随便捞了身同色系的衣服裤子扔给他，再把他连人带衣推进了更衣间，“我定了那家你念叨了半年的餐厅，正好去拔个草。”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吃……”想吃他早去了。

郑渡不理他，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拉着人就下楼。

方笑河打着呵欠上了他的副驾驶席：“好了，家里的佣人不会追下楼的，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还非要约我出去说？”

话虽如此，郑渡还是仔细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一边发动了车：“有件关于‘AI恋人’的事问你。”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方笑河一下子睁开了眼，看他一眼，然后坐直了：“什么事？”

“我认识个人，他带着一台AI，说是他的AI恋人，但我看那台AI的智能很高阶。”郑渡说，“我是想问你，高阶AI有没有可能被当做普通的AI恋人派发？”

“理论上没有。”比起开发全息游戏，方家的主要业务是AI，身为主家子弟的方笑河，对这些事非常了解，“AI恋人原本是作为社会福利诞生的，你知道的，社会福利要考虑成本，一般不会给很好的东西，管理局也负担不起开支。你确定他没有花钱加配？”

“没有，他说没有。”

“人家说啥你就信啥？”方笑河挑挑眉，一脸“你怎么这么好骗”的样子。

“那是个‘脑残’，也不是六大的人，你觉得他有钱加配？”郑渡说。

方笑河默了默：“……那应该确实没有。”

“脑残”是被智能社会拒绝了的人，即使身体素质有B级以上，也很难找到工作。

简单的体力活如今已经几乎都被机械所替代了。

“所以嘛，”郑渡道，“那有没有可能是我搞错了，比如有什么让低阶AI看起来高阶的方法？又或者是把其他渠道获得的AI伪装成AI恋人？”

“你脑洞好像有点大……”方笑河搓了搓脸，“没有，没有，理论上没有。AI的认领模式经过多年迭代，系统应该已经很完善了，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这事我可以帮你查，但是，先让我看看那台AI吧。”

热烈庆祝苏妄今拥有了第一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