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街，不辣披萨店。

老郭从后厨端出披萨时，前厅已经吵做一团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两兄弟之间连情分也不讲了，就要一决胜负。

兄弟如手足，女人嘛，是命。

满背纹身的壮汉举着刀对骂，眼看冲突就要愈演愈烈，老郭愣像是没看见似的，从壮汉中穿过，将烤好的披萨放在桌面上。

“行了，让人看笑话，没瞧见有客人在？”

人群顿时缄默。

一个身着黑色帽衫的男子坐在角落的餐桌边，帽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楚容貌。

他坐在这里已经半个小时了，期间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餐厅里的争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若是换做别人，争吵刚发生的时候就已经跑了。

万事街的冲突向来见血，一只狗路过都难保不会被踹上两脚，更何况是个人。

老郭注意他很久了，尤其是他腰侧那枚水藻纹钉扣。

这枚钉扣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但有一点与众不同，它的中间部分有一块本该镶嵌着什么东西的凹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郭坐到他对面，“这里面本该镶嵌一块绿宝石。”

帽衫男子微微抬起手，他拿起一块披萨放进嘴里，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帽兜之下还带着一张能够遮住半张脸的黑金面具。

“你就是鲸吞会的首领？”男子一面咀嚼一面道。

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听不出是男是女。

闻言，背心壮汉蹙眉走上前，一把夺过他嘴里的披萨，“这里是鲸吞会的地盘，你他妈对我们老大说话注意点！”

那块披萨在壮汉手里待了不过一秒，帽衫男以极快的速度扣住他的手腕，砰地一声砸在桌上。

披萨应声脱手，啪叽一下掉落在地。

半月形匕首刺入桌面，锋利的刀刃压着壮汉的脉搏，冰凉刺骨的刀光一闪而过，壮汉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脉搏直直传达进了他的心脏，他的唇一下子变得惨白。

“操！你找死！”

先前还在争吵的几个壮汉立刻围作一团，挥舞着手里的刀就要朝帽衫男头上砍去。

老郭抬起手，“暗网榜上有名的雇佣兵，圈子里最厉害的刺客。”

帽衫男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蝴蝶。”老郭道，他伸出手，“我叫郭行宇，鲸吞会的代理会长，很高兴可以和您见面。”

“蝴蝶？！”几个壮汉面面相觑。

“那个十几年前单挑一整个公司武装车队，出道即巅峰的最强雇兵‘蝴蝶’？！”

“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里？”

“圈子里至少有五年没有过‘蝴蝶’的消息，我听人说，从半年前开始，‘蝴蝶’重新开始活动了。”

“你的手下人缺乏管教。”蝴蝶说道。

老郭没有回应，“今天来，有何贵干？”

“象牙滩放了场不小的烟花，好奇能干出这种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蝴蝶头也不抬道：“原来是群乌合之众，浪费时间。”

听到这些话，几个壮汉又按捺不住了。

老郭示意他们安静，“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什么了，鲸吞会平时就算再招摇，也绝对不会发动恐怖袭击，这是无耻的行为。”

“吃人不吐骨头的帮派多了，鲸吞会就不无耻？”蝴蝶带着明晃晃的挑衅，“谈铭山可是杀了你们的会长，你就不恨他？”

这对一点就炸的帮派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但老郭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恨，但一码归一码。你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我们鲸吞会的名声，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别和我们兜圈子了。”

蝴蝶扫了他一眼，将桌面的匕首抽出来，拿在手上把玩。

匕首的刀柄是用螺钿装饰，精致漂亮的螺钿流光四彩，但在他的手里却只让人感觉到脖子冰凉。

老郭对蝴蝶深有耳闻，这个人名声大噪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出手果断，在解决掉全副武装的公司车队后还能全身而退，第二个是他身份神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男是女，是Alpha还是Omega，没人知道。

“我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蝴蝶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似乎也没有兴趣再和郭行宇虚为委蛇了，“公司和政府警备队即将对鲸吞会展开调查，你们应该知道这只是形势上的流程，这口锅你们不想背也得背。”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证明你清楚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郭行宇冷眼盯着他，“需要多少钱，开个价。”

“你觉得我会对钱感兴趣？”蝴蝶微微抬起头，神色晦暗，“我只是来提醒你们，不想死，想留着命给你们老大报仇的话，鲸吞会必须解散。”

“解散？！”其余人齐声惊叫道：“这他妈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这件事是我们干的？！你做梦！”

“老郭！他绝对是公司派来的人，咱们别和他废话，管他是谁，在鲸吞会的地盘撒野就是找死！”

郭行宇的胸口微微起伏，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整个皱了起来，内心似乎在经历某种绝望的挣扎。

片刻后，他长长吐了口气。

“他说得对。”

“什么？！”众人震惊地看向他。

“老大死在谈铭山手里，如果我们不忍下这口气，这辈子都别想再为老大报仇。”郭行宇似乎很痛苦，但为了鲸吞会的兄弟们，他必须支棱起来，领导全局。

“第二件事呢？”

蝴蝶朝着旁边那个壮汉扬了扬下巴。

“看看兜里。”

壮汉强忍着手腕的疼痛，从兜里翻出一张芯片。

“这是？”郭行宇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我也想知道象牙滩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匕首在蝴蝶手里绕了个圈，重新放回腰间，“这枚芯片是从当天的无人机上取下来的，里面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去。”

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的郭行宇再度失望下去，原本他以为这里会有幕后主使的信息，如此以来，鲸吞会就还有留存的可能。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一个没用的废弃芯片而已，有什么用？”郭行宇冷声道：“难不成您是拿我们开涮来了？”

“有的时候，垃圾比宝藏更有用。”蝴蝶通过网络向他传输了一张邀请函，“下个月，黑市将举行一场拍卖会。我已经知会过拍卖行的老板，说你们鲸吞会有件好东西想要拍卖，他一定不会拒绝。”

一张废弃的无人机芯片，如果不说，谁又知道它里面的信息是不是真的被清空了呢？

郭行宇猛地理解了这件事背后的含义，他拿起芯片卡想要道谢，却看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在场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注意到蝴蝶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的。

·

万事街地下夜场，一家名为天堂的酒吧。

十二点一过，夜场的高潮到来，霓虹灯闪烁，kpop是这里的主流。舞池上人挤人，穿着性感的舞女在笼子里热舞，空气里充斥着香烟及酒精的味道。

沈遇灯刚推开门，整个人就晕乎乎的了。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平常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只有心情过于低落的时候才会往夜场里钻。

酒吧里的空气让刚进入的人觉得难受，可一旦酒精上头，精神变得亢奋，那些浑浊的被香水覆盖的味道就成了一种兴奋剂。

这时候，他欠缺的是一杯高浓度酒精。

沈遇灯在场子里兜了一圈，终于在混乱的舞池里找到了正在蹦迪的温妮。

温妮化了浓妆，他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学业和工作压得直不起腰的医学生，四周不断有ALpha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对ALpha来说，只身在酒吧里跳舞的单身Omega就是最佳的猎物。

但对单身Omega来说，他们才是这个场子里真正的猎人。

今晚的单身Omega不少，温妮虽说不是其中最漂亮的，但绝对是舞姿最狂放，最吸引人眼球的Omega了。

“你怎么穿这身就来了！”温妮尖叫着冲过来拥抱他，“还来这么晚！”

音乐声过于吵闹，想要说话只能扯着嗓子喊。沈遇灯凑到他耳边，高声喊道：“去了趟机车店，买了个头盔！”

他又问道：“有你喜欢的吗！”

温妮推搡了他几下，他的目光被迫朝着一旁看去。

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八的黄毛男朝冲着他咧嘴一笑，还露出颗金色假牙。沈遇灯的胃立刻开始痉挛，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温妮眼里冒着星星，“帅爆了我的天，他还打了唇钉，舌吻不知道多带感！”

沈遇灯：不理解但尊重。

温妮拉着他去厕所补妆，这个点已经有人喝倒了，他看到好几对吻地旁若无人的伴侣，大概都是当场才认识的。

温妮透过镜子望向他，带着微醺口吻点评他的穿着。

“这可是酒吧！你能不能别穿一身白T就来了！还有你那破黑框眼镜，取了它你会死吗！”

沈遇灯倚着洗手池笑道：“你不知道有的Alpha就喜欢我这种清纯挂的吗？”

“拜托你照照镜子，你这叫土包子挂！别忘了出门前你是怎么说的，谁今晚亲不到A谁请客！我要吃1299一位的海鲜自助！”

温妮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看不惯他那副穿着，硬逼着他将眼镜给取了，拿着淡红色的润唇膏往他嘴上一顿抹，又在他身上喷了一圈香水。

眼镜下，沈遇灯的睫毛又长又细，平时被遮住的泪痣露了出来，平添上几分妩媚。

温妮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好了，我那Crush今天还带了个朋友来，我瞧着还不错，待会儿介绍给你啊！”

沈遇灯实在耐不住他的热情，从厕所出去后就被拉去一台圆桌上了。

“介绍一下！”温妮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原地蹦跶，对着桌上两个Alpha兴奋地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好朋友，灯灯。”

打着眉钉鼻钉的朋克男冲他伸出手，“你好，我叫乔西，这个是我朋友，叫他六六就好了。”

沈遇灯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看错了，面前这个叫乔西的男人确实长得还不错。

至于他旁边那个叫六六的Alpha。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短袖帽衫，帽衫下的脸显得稚嫩白皙，五官平滑，看着倒还舒服。

“怎么样，我就说这家店的质量很不错吧！今天的小帅不少呢！”温妮贴在他耳边，激动地把他胳膊抓紧了。

DJ台上掀起又一轮高|潮，温妮一秒钟也按捺不住，几乎是介绍完之后就立刻跑去了朋克男旁边，两个人眉来眼去，端着酒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

总之都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彼此都是单身，来电之后相互暧昧那是很正常的事，沈遇灯觉得温妮这样的放得开的性格其实也挺好的。

总之比自己这种喜欢了十几年，连告白都还没说出口就失恋了的强。

沈遇灯坐在那个叫六六的Alpha身边，没有什么开口搭讪的欲望，又还处于没有酒精上头的状态，只能撑着下巴有些尴尬地坐着。

等他反应过来时，温妮已经带着Crush跑台上跳舞去了。

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隔壁座又突然开始抱着亲嘴，这让本就尴尬地气氛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那个，你……”沈遇灯刚想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身后的男人突然打翻了桌上的一瓶啤酒。

几乎是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帽兜男立即从半空中接住了那瓶酒。

两个人的距离一瞬间拉得很近，Alpha的胳膊浅浅贴着他的皮肤，霎时间的温热让沈遇灯的身体绷紧了。

啤酒重新放回桌面，男人收回手时，一束灯光闪过，他那双血红色的，古井无波的瞳孔，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颗红宝石般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