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淮看到这句安慰自己的话，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垂下眸子，沉默地用手肘蹭了蹭自己脸颊上的透明水珠，看不清神色。

说出交换问题的人是他，如今收回的人也是他……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沈淮把手放上了自己的心脏处，希望它能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当然，最后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以及聊天框上不断闪动的提示消息。

【谢谢你的祝福。我很开心能看到这句话。】

沉默许久，最终他还是敲下了这行情不由衷的语句。

忽然，一刹那间沈淮脑海里涌现了些什么,连眼眸都泛出光彩。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想要证实什么的欲望格外强烈。

乘胜追击，屏幕前的沈淮屏住呼吸，语气小心翼翼地提问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这个头像的由来吗？】

反复斟酌这句话，确认自己措辞无误的沈淮，再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紧了。

就如同那皎洁无比的月亮，洒向世人的只有冰冷的月光，如此地刺痛人心。

沈淮十分清楚，这个头像是截取了那人高中画作的一小部分。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得到那幅画作如此清晰的样子。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他曾经试图买下这幅看起来不起眼的画作，却被那人无情地拒绝了。

他还记得，当初那人看自己睥睨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深深地践踏到泥土当中。

那傲慢的神情仿佛无声地向他述说，这不是自己该妄想的东西。

带着荧光的屏幕前，霍倦显然不知道，此刻沈淮的内心有多么复杂。

霍倦还记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的话语，于是他纠结了一会儿遣词造句。

最后，他犹豫再三，实在不忍心，还是试图向沈淮透露一点实情：

【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不是我自己的。】

有意等待了一会儿，霍倦甚至不敢看对话框上的留言，把视线错开了。

“咳咳。”

本以为沈淮会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从而删号走人，霍倦还为他感到庆幸。

【那你现在有什么要问我吗？［期待］】

到最后他发现，沈淮居然更热切地要求自己提出下一个问题了。

? ？？

不会是他的理解有误了吧。

为了确定自己没看错，霍倦还向沈淮又确认了一遍，他带着疑惑问道：

【你真的确定，我们的问答还有必要继续下去?】

【当然。】

知道眼前的“Neptune”大概是那人身边的朋友，沈淮的心情有些按捺不住。

最后，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打字说道：

【难道你不乐意吗？】

霍倦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这沈淮怕不是完全把自己当作柳景卿身边的朋友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急切，明明是想要了解柳景卿更多的消息。

不管怎样，总比爱上原身这个渣男要好得多。

霍倦十分清楚，只要自己一偿还完情债，确那么这具身体就不一定是自己操控了。

接下来，他只要确保沈淮平安无事，不再次遇到像原身这样的人渣就行了。

而沈淮则沉浸在自己可以多接近那人一点的喜悦中，似乎完全不把当初“Neptune”对他的冒犯放在心上。

不过把柳景卿那家伙看得太重，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霍倦眉头紧锁。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将来沈淮会和柳景卿在一起的情景，他就觉得自己心情挺糟糕的。

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

“柳，你布置的任务，我已经完美完成了。也该给我应得的奖励了吧？”

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却在暗流涌动。

一个年轻容貌精致的青年，柔嫩的唇瓣凑近另一个青年的耳际，缓缓说道：

“我可不像天天和你寸步不离的那家伙，那么好说话。”

惹得那个气质清冷的青年，耳际不免变红，表情却那么刻板，破坏了原本暧昧的气氛。

“伊登，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浪费时间，让你演示把应对他的手段，亲自用到我身上。”

“没有分寸的人，可就失去了柳家利用的价值。我相信你不会想看到。”

如果霍倦在现场，亲眼见到这副场景，他一定会感到十分惊讶。

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金发男人，此刻居然在挑逗着向来冷酷的柳景卿。

看起来，两个人关系匪浅。

“伊登，我警告过你。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你不要靠我这么近，惺惺作态。”

柳景卿对金发男人训斥的语气十分冰冷，丝毫没有留情。

“惹怒我的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而被称作伊登的男人，对柳景卿的话却十分不以为然，态度算不上认真：

“知道了，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要借我，帮你拉拢你的好师弟霍倦吗？”

伊登对于柳景卿为了上位，使用这种上不了台面手段的行为谈不上厌恶。

但如果柳景卿当初承诺他的好处，自己现在得不到。

那他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让柳景卿和自己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答应你的东西，我今晚就派人亲自送到你手上。”

涉及其他的话题，柳景卿不愿和他多费口舌。

交代完一切后，他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份属于上流者的矜贵，完全没有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而这个举动却彻底地激怒了，本就为了利益不惜出卖霍倦而感到心虚的伊登。

他明明得到了柳景卿的默许，才放弃在聊天中与霍倦积累的好感，不远万里亲自来和他的达令见面。

要知道，当初“Neptune”可是对自己情根深种。

他可不相信霍倦到最后不会真正爱上自己。对他来说，这一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现在柳景卿出现，摧毁了这一切的可能性。

他的达令见到他，居然说对他一无所知。这让伊登怎么接受得了。

他只不过是，把怨气默默积攒到心里罢了。

如今柳景卿的举动可谓是彻彻底底点燃了这根矛盾爆发的导火线。

一想到这里，伊登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只见他把柳景卿的手腕紧紧地拽住，不复怜惜，强硬地迫使柳景卿露出脆弱的脖颈，说：

“你应该不会想让霍倦知道，你是怎么在我手上拿到他最爱的画作，然后占为己有的全部过程吧。”

“柳景卿，你根本就不配霍倦看你一眼。”

伊登说出这话的时候，用上了他认为最嫌恶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这么恶心的家伙，你猜他会怎么做？”

“柳景卿，你又该怎么办呢？”

说完之后，伊登为了给自己的雇主保留最后一份体面，没有选择把手边的红酒尽数泼洒上去。

“就凭你这个柳家小小的私生子，也敢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姿态?”

见柳景卿挣扎，于是伊登毫不留情地甩开他，让柳景卿原本脆弱的手腕，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你背后的身份。但我们两个合作了这么久，可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

面前的青年表情依旧淡漠，毫无反驳的意思，伊登的语气更加轻蔑与不屑：

“我可不像你这样藏头避尾，不敢出现在霍倦面前，就像一只阴沟里恶心的老鼠一样。”

“明明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却还要装出这副与世无争，不可亵玩的模样。又比我高贵得到哪里去呢？”

柳景卿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

伊登说的没错，他内心确实是不敢和霍倦有过多接触。

一想到那人生来养尊处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自己却要在背后付出更多的代价，他那颗自卑又敏感的心就开始控制不住，阴暗的想法不断滋生。

特别是当他知道，从高中开始，那个长相不错的沈淮就喜欢上了霍倦的时候。

那颗心又开始忍不住蠢蠢欲动……

此刻在伊登面前，柳景卿当然不会把它们如实告知。

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眸低垂，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浓重渴望。

*

思虑再三，霍倦还是打算向沈淮提出一个不太过分，但又容易让人犹豫不决的问题。

他先摘下自己的眼镜，打算把镜片好好擦拭一番。熄灭的屏幕上照映出了他的脸。

和原身相差无几，霍倦鼻梁高挺，但此刻因为感冒眼尾染上了一抹艳色，眼波流转，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容易直呼斯文败类。

他很好奇，不知道真相，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沈淮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青涩?

亦或是沉闷。

于是他带着些许好奇心，提出了那个请求。

【你能给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吗？】

【好、好的。】

面对有些冒犯的要求，沈淮有些犹豫，毕竟他现在还在寝室。受到场地限制，一举一动都容易被发现。

但最后沈淮还是答应了，他一言不发地在洗漱台，旁拍下了那张照片。

【希望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明明他可以选择欺骗“Neptune”，随便挑选一张看不清楚脸颊的照片。

但不知为何，沈淮浑身有些颤抖。

从被那些人偷拍过后，他内心对照相这件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甚至接受不了，其他任何人提出的合照要求。在那之后，他连照镜子都少之又少。

说实话，霍倦没想过，沈淮会这么听自己的话。直到他真的把自己的照片发送过来了……

看得出照片里的人物，对此并没有那么在意，或者说放在心上。

不然，沈淮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看到淋湿的衣领和略显青黑的眼底。

而在原身的记忆当中，沈淮在他和柳景卿面前，似乎总是保持着一种完美的形象。

如今看来，他之前这么大费周章的准备，也只是为了给心上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照片里，沈淮的表情十分平和。衣服和配饰都异常朴素，只是他凌厉的眼神，几乎快要透过屏幕直击人的心底。

观赏照片的人不知道的是，他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旁边的洗漱台。

只是为了让自己能不那么恐惧。

在照片当中，沈淮展现出了一种霍倦在原身视角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疏离感。

仿佛他们两个人是完全处于不同世界，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一样。

这种不适的感觉，让霍倦忍不住眯眼，目光闪烁，透露出一丝危险。

亲身经历过沈淮看着自己的热切之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忍受这种淡漠。

或许，他该考虑一下，改变自己原本的计划了。不再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触沈淮了。

尽管在霍倦的记忆里，在高中时期，沈淮对原身就十分仇视。

甚至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