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声的耳边传来阵阵得耳鸣声伴随着刺痛感,他不禁地皱起一端的眉毛。
逐渐地他听见滑轮与地板摩擦的响声,他有感觉自己在被托运着。他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拴住了一般。
邢声微微睁开眼睛,视线移到自己的大腿处。
混阴的光线和刺眼的灯管交汇,模糊的眼眸只看见一片血红和裂开的血肉。
他想证明自己还能不能动,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使劲儿手指都抬不起来。
“你是病人家属吗?”护士问淼淼。
“不,不是。我是他的战友。”
“那好,麻烦您通知一下病人的家属过来。”跟在后面的小护士同淼淼喊道。
淼淼呼了一口气半哽咽着,“好,等下等下。我现在就打电话。”说着她颤颤巍巍地从另一个警员那里接过手机,在列表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她索性打电话向汪河东寻求邢声家人的电话号码,可是打了好几次汪河东的电话都是接不通的。
淼淼泪水氤氲着,身体直打哆嗦。
她刚想打电话给方洺落,却想到汪队他们现在还在百昌岁堂收拾残局。
就在这时,汪河东拨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片片嘈杂的声音时而伴随着风的狂啸声。
滋滋啦啦的声音,让汪河东说得话断断续续。
“汪队,医院要通知家属。您能不能打电话给邢队的家人转告一下。”淼淼急忙插进一句。
只听见汪队嗯的一声,又连说几句好、知道了等话。兴许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又急忙补充了几句安慰和嘱咐她好好休息的话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医院大厅的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着爆炸新闻,硕大的白色字眼显示在屏幕上。[上桥市上九街附近娱乐会所百昌岁堂爆炸…]
陈洵抬头望了一眼新闻的标题,紧接着就是女播报员汇报爆炸的声音。
女播报员声称该娱乐会所董事长李某被炸弹重伤至今下落不明,在搜救队的几波搜索下都未发现李某的尸骸。
这一切都仿佛与金沙滩仓库爆炸事件、六年前祁山路沿街十四号小区附近诊所遭到“入侵”一般,那么的让人难以置信,那么的相似。
在每一次事件发生时,他都失去了身边的人。这是惩罚吗?他需要向谁赎罪?
陈洵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在在看见邢声浑身是血的躺在废墟之中大腿上还贯插着钢筋柱子,他都想过下跪向神明祈求点什么。
那时的他好无助,像是一只活在冷冽冬季的流浪狗收获了短暂的春天。然而他需要退回全部,也包括了那段春天。
电话挂断不久,淼淼就被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护士拉去签字。
陈洵跟在她俩的后面,默默地看着。
淼淼本名姓何叫何淼,之所以一直唤作她淼淼只不过是大家习以为常了。
要不是陈洵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她签字的页面。可能一直以为淼淼姓淼。
陈洵看着急诊手术室冰凉的大门上挂着得灯牌,亮着鲜艳又威严的红。
走廊外面,陈洵沉默地倚靠在左手边某个房门的门框内,还有几个警员笔直的挺腰肃立在墙边儿。唯有何淼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
由于钢筋柱子直插入大腿,压住了大腿内某处神经。直接导致了左腿从大腿根部直至脚都失去了知觉。
因为百岁堂的所处地距离市中心医院起码要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再加上处于下班高峰期。邢声本就在救护车上浪费了起码一个多小时。
百岁堂至少也有好几年的时长了,建筑上部件存在老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插入腿部的那跟柱子也只是原本的一小部分,正是因为那个部分正应对着近漓潭,常年累积得潮湿与水汽使其生锈。
因此血肉迅速的坏死,整个腿都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医生看到这样的场面时,恨不得把头都摇到甩出去。
最好的结果就是截肢。
这样也能保住这条性命,这是最幸运的也是最遗憾的。
陈洵得知这个信息时手术已经完成了,汪河东、瞿隋和一大批出生入死的战友都带着花和果篮排排站在走廊上。
陈洵几乎是头皮抓麻。无法想象邢声从昏迷中醒来时,看见自己失去一条腿的心情。
看见邢声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紧张的气氛破灭了转而接替的是沉默和痛心与难过。
所有的人都想簇拥而上,他们迫切地想要见到这位心胸广纳、善良令人尊敬的英雄。
但他们克制住了,都停下了脚步。
何淼从人群里探出一个脑袋,视线停注在邢声被截肢的那条腿上,瞬间绷不住了。
即使这是医院也不能阻挡住何淼想要嚎啕大哭,她强忍着自己慢慢抽气想要缓解一下情绪。
最后还在贴着墙面蹲坐在地面上,双手捂住脸蓬头垢面的。
一个人独自抽泣着。
邢母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女人,站在儿子床边的紧缩着臂膀笔挺得身姿才显柔弱无能。
她将手搭在儿子的手背上,“我的儿子是个英雄,我的…爱人也是。”
邢母未曾落泪,只是安静地看着邢声。
满眼里都是她对儿子深深地爱意,那一抹苦笑擦过她的脸颊那才是对儿子得悲痛。
汪河东失焦地望着邢声,颤动着嘴唇念叨:“他是个好孩子…”手里捧着的那束花朵正掉落着娇嫩的花瓣。
瞿隋仰着脸,双眼通红地看着天花板。
无人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过了半晌,瞿隋带着浓厚的鼻音重复了汪河东的那一句话,“是个好孩子啊…”
医生摘掉口罩说:“刚手术完成,先让他好好休息吧。最近几天家属注意着病人截肢末端的状况哈,还有就是等人醒过来之后,好好沟通一下进行一下呢,心理疏导。”
邢母点点头,满眼皆是对医生救命的感激之情,“好的,知道了。谢谢您啊医生,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救病人就是我们的工作,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辛苦。”
邢声手术后的那晚,上桥市又下起了雨。瓢泼大雨,直刷刷地坠落冷酷无情地拍打着地面上的任何。就如宣告自己的权威,丝毫不顾及任何。
金沙滩也同样在那晚被查封将其嫌疑人李庭耀逮捕,关押在地牢底下的失踪妇女终于在阴暗之间见到了盼望已久的光明。
她们曾抱团蜷缩在湿暗的角落里,那些人捂住她们的嘴巴警告她们不要出声。
那些女人们相互鼓足勇气,她们始终相信她们将会在某天晴朗的下午,迎接她们的是灿烂的世界明媚的阳光,和思念依旧的家人。
他要她们袒露出自己的“风情”,要她们褪去罗裙,迫使她们站在来在黑暗中的光明下。
他想洗脑她们,让她们成为自己的奴役。
如此残忍的手段不仅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也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
他也将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这是世间事务循环的道理。
视频里女孩们的脸庞都打上了马赛克,从脚步上的缓慢到轻盈就印证了此时她们的心情。
挣脱这个牢笼,回到家里去吧。
这是黎颖想的,这也是邢声想的。
这是千千万万个如她们一同的女性所想的。
—
大西洋的彼岸,某处富人别墅区内。
此时是白昼,阳光充盈。趴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边牧正泛着困意打哈欠。
“既然是你爸说的,把你转到美国来也是为了让你受到更好的教育。”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中山装梳着背头的老头。
“为什么突然就让我待在这?国内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莫名其妙的把我接到美国来然后一通大乱的说要让我在这里上学?!”李衍凶巴巴的模样,张牙舞爪的没有一点儿富人家小孩的模样。
老头回了一句:“哦——那是不是你自己上的飞机飞过来的?一,我没绑你。二,我没打电话催你。三,也没蒙骗你。”
说着老头的嘴角就列成一个弧度被自己长孙的行为逗的不能行,这个泼皮性格倒是李家小孩里最特殊的。
他喋喋不休,“再说了,你们接我就算了。那李瑨呢?”
老头睁着眼闭只眼,一手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他暂时回汀湾的那套房子里住,由保姆照料。等我看好了学校,再把他接过来了。”
“你妈妈最近也是在忙着画展很少回来,等过几天她忙完回来,我就跟她提这件事。让她帮你去学校看看,填一下资料什么的。”
“我真的服了呀,我真不想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李衍的表情很是难看,说白了就是跟自己爷爷甩脸子呢。
“我的口语又不好,跟别人讲话叽里呱啦还没有动物园里鹦鹉讲得好。你们这不是帮我接受良好教育,这简直是让我在狗屎里生活。”
李衍说话就特直白,怎么让自己舒服就怎么来。发神经病的可以是自己,但绝对不可以是别人。
但老头任凭李衍说任何,他都不在意。只顾着专心看着手中的报纸,置身于内心里的桃园。
看爷爷不理自己,李衍这才闭上了嘴巴。
老头哼哧笑笑,“不说啦?”
随后干巴巴地说道“不说,就赶紧把狗牵出去溜溜吧,顺便也把你自个儿溜下。天天在房间里打游戏,你那精神都快恍惚了。”
“是得嘞,打游戏对眼睛不好哒孙孙儿。”奶奶穿着真丝睡衣从楼上下来,还用干发帽包着头发,“这个鬼儿天气,昨天刚洗得嘞就下雨…弄松人。”
老头乐呵呵的笑了一下,“就这么跟这些儿小孩讲嘛,都是不愿意听的。”
李衍脸上大写特写的问号,但也无法还走。
只好狼狈退场,拿着狗绳到后院里找狗儿去了。
等到李衍牵着狗走出大门,李夫人这才踩着拖鞋缓缓走到李老总的身边,“我儿子的德行我知道,但凡遇到事儿他不会凌乱逃跑,将身边有联系的人推开的一干二净。”
李老总顿住了,目光渐渐淡去,“上次交代李衍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过问。”
“他是不会打给卿卿交代这些事情的。”李夫人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很快晚饭后,李老总就接到了儿子被炸死的悲事儿。
李氏老夫妇悲痛欲绝,即便是如此他们也不能在李衍面前露出任何的马脚。生怕这个失去过母亲的孩子得知自己也失去父亲的消息。
李衍顺理成章的进入到了美国私立高中念书,两星期后年满十一岁的李瑨奔赴美国念书。
这一年初秋,邢声的左腿安上了假肢。奶奶也从精神病院里出院,陈洵带着奶奶搬回了沿街十四号。
漫山红林映碧天,枝桠绵绵。上桥市的秋天,温差较大。
清晨凉风习习,吹散了落叶使其飘转着惊艳动人的舞姿。晌午,沿着路径直走,边儿上堆了金灿灿的银杏叶。
邢声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子坐在轮椅上悠哉悠哉,神情自若。他的腿上还搭着绣着传统图案的小毯子。
陈洵推着他,慢慢地二人来到一处池潭前。
“这儿就是汀湾。”邢声朝着潭水望去,目光一直追随着水流的流向。
汩汩流水,敲击着潭底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响声。陈洵抬起头眺望,隔着一座小山丘能够看见汀湾别墅区的楼房。
这里早已经没有茉莉花香了,只剩下杂草间的无名野花散发出淡薄的香味儿。
“你奶奶最近好些了吗?”邢声问陈洵。
“挺好的,精神状态挺不错。”
“嗯,学校呢?感觉怎么样,交到新朋友了吗?”邢声又问。
“还行还说的过去,我一个人…其实也挺有些尴尬。”
“一个人又不丢人,独行是人生中的必修课。学校那么大,又不怕交不到朋友。”
陈洵低下头,蠕动着嘴唇小声说道:“就是交不到啊…”
“嗯?”邢声疑惑地看着他。
陈洵很快地抬起头迅速说:“没事。”
邢声不由得笑出声音,爽朗的笑声在层层空荡的林间来回传遍。
他温暖的大手,手指上还有不大不小粗糙的老茧。轻轻地揉了揉陈洵的脑袋,“等我再适应几天,还能让你坐上我的车呢。”
他停了几秒,嘶地一声继续说:“倒是还真考验我的开车技术了,我昨天晚上还跟汪老头子打电话,询问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说着他露出微笑,“你不知道啊,他这个人。别看表面上很不靠谱,其实他这个人好到没话说。”
……
陈洵静静地听着邢声说话,他不插嘴,就由着他说下去。
那束阳光无意地穿过枝叶间隙,跳跃到邢声的脸颊上。亲昵着,一片云朵飘过。阳光全部都洒了下来,邢声和陈洵的身上都洒满了金黄黄得光芒。
人世间的苦不过是在乐之前,在你享受轻松与自由之前先去拥抱整个世界。
就在陈洵将邢声送回去后,刚出单元楼就看见李瑨曾住得那栋楼里,搬运公司的人正来来回回得忙碌着。
他冷眼一看,只觉得恶心。
晚间,陈洵掂着菜正上楼。因为沿街十四号是个破旧的老楼房,楼道里的窗户都破碎着玻璃。晚上的风又猛烈又刺骨。
冻的陈洵直打寒颤,楼道里的照明灯时不时的闪一下。
踏上最后一个阶梯,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的存在。身上的寒冷都被驱散开来,陈洵下意识的回头看却愣是什么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