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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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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仕成初遇杜兰若,是在一处施粥的赈济摊子前。

读书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除了高高的圣贤书,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的便是那一副清高傲骨。

书嘛,自然是动不得的,动了书还不如要了他的命。而傲骨嘛,因除了书,唯一剩下,便更觉珍贵与不可侮辱,于是也是万万不可摧折的。

故而,当两天未进水米,饿的只剩一副皮包骨头,一同备考的张柏林一听说街东有人乐善好施、支摊散粥,顿时双眼发亮,一跃而起!但转头,看到赵仕成眼底乌青、虚浮恍惚,却仍旧怀抱一本《礼记》,苍白起泡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念念有词。

“赵兄!走啊!!街东发粥了!!!”张柏林以为这人已经饿傻了,耳朵都不行了。

“什么!你说啥!!”赵仕成说了句话,他没听清。

赵仕成:“我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他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张柏林总算是听清了。又定睛一瞧,只见赵仕成说完后便闭上眼睛痛苦的大口喘息,想来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张柏林忽然打了个冷战。

近两年天灾频发,朝堂不兴,皇帝对科考一事也不大上心,于是从上到下,阴风顿起。本来嘛,按照他二人往年的成绩,入榜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谁知制度腐败,有机可乘,不少有权有势的、有后门的人,便趁此机会,硬生生使手段将他们从榜单前位挤了下来。

一次又一次,这转眼,就是落榜的第三次。

第九年。

苦读九年,落了又落,却仍不死心,抱着那堆不知已读过多少遍、不知在上面圈点出多少密密麻麻字迹的圣贤书,又报了第四次名。

当日“忠君报国、造福一方百姓”的豪情壮志,早就被几千个闻鸡起舞、点灯苦读的日子一点一点磋磨殆尽,鲜红的心头血,只怕也早就成了一口灰颓恶臭的陈年老垢。钱都拿去买了书,没有经济来源,二人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天桥洞底那群乞丐。

张柏林环视这间破烂简陋、自己居住备考了九年的茅草屋,一时撼然,只觉黄粱一梦。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心道。

放眼瞧见自己那堆摆的整整齐齐、翻的书页发黄的圣贤书,他咬牙走近,忽地伸手,用尽全部力气扫过去。

书本重重坠落,乱七八糟散了一地,他心里好像也有什么禁锢着自己的执念散去,只觉豁然开朗。

赵仕成怔怔的看着他,他抱拳拱手,道:“赵兄,我走了。”

这一走,和以前不一样,就再也不回来了。

赵仕成心里清楚,悲戚无比,只可惜两天没吃没喝,到了此时,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张柏林一狠心,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迈出门槛,头也不回的跌跌撞撞离开这里。

人生的意义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街东这头香甜的一碗暖粥。张柏林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囫囵下咽,热粥入胃,五脏六腑都熨帖起来,他简直幸福的想要流泪。

冷不防一抬头,在扎堆的难民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兄???”

张柏林乐了:“你不是不来吗?”

赵仕成这人心狠,而且认死理,他要是决定的事,那可是九匹骡子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因此听到他不食嗟来之食的言论,张柏林虽惋惜,却也未劝一言——劝了,想必他也不肯听,反而会勃然大怒,来个割席断交之类。

没成想,此刻他竟自己过来了!

“赵兄?赵兄?”怎么还不理人了呢?

莫非,是刚刚自己说话如此刚烈,可行为却恰恰相反,循着味来领取这嗟来之食,所以,此刻见到他,赵兄尴尬了?

如此想罢,张柏林索性一扭头,留个后背给赵仕成。

或许他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便能不难堪的、安安分分的喝上一口热粥。

“呵呵,人瘦得一把骨头撑着皮,心气却还不低呢。”

女子讥笑的声音落入耳中,张柏林听出来这就是刚刚在大锅旁为他打粥的那姑娘。

人嘛,缺什么的时候就想什么,贫苦的时候思财富,痛苦的时候求快乐,温饱的时候,那自然就偷偷翻一翻藏在床褥下的那本《花月宝鉴》、生一生□□。而张柏林,饿了这么些时候,早已饥肠辘辘,看着那锅香稠甜软的热粥,两眼恨不能发出绿油油的精光,□□这回事,早飞到了九天云外去。

是以方才那姑娘,穿着如何,容貌如何,他是半点也不知。

只记得她的声音,如云霄中的仙女般穿入他耳中:“饿得久了吧,我多舀些给你。”

张柏林感动的连天价点头,就盼这句话了!

此刻,一碗结实的热粥下肚,张柏林有了些力气,渐渐的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于是,刚刚被饥饿封印的花花肚肠也重新活泛起来,转一转眼珠,朝背后骨碌碌的一打量。

阿弥陀佛。

张柏林瞬间按捺下那颗有些萌动的春心。

这姑娘穿着朴素,灰扑扑的,包一方头巾,戴一块围裙。也难为她耗费家当在这里赈济灾民,心地倒善良,只是容貌嘛……阿弥陀佛,张柏林抹抹嘴,拣最好听了说,都仍旧平平无奇,且平平无奇的有些难看。

“快些趁热喝吧,锅里还有。”她将一只满当的大海碗放在地上。

“拿走。”虚弱却决绝的语气。

张柏林默默叹了口气。

“快趁热,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说了,拿走。”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那女子本来就有些不满,强忍着软声哄了两句,却见他仍旧油盐不进,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天灾又不是人力能躲避的东西,这里的大家有哪个真的愿做难民?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难民,我是读、书、人!”那张苍白的脸蓦地愤怒。

女子道:“呵呵,读书人?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

“人总有些时候有难处,这时有人帮一把,就能过得下去。你来我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口中,就全然变了味?”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女子一时气的冷笑,竟当真道了声好:“由你吧。”

“唉唉唉姑娘!”张柏林不能不出手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人啊,就是要面子。”他偷偷的对女子使个眼色,说,“能不能劳烦姑娘给他找个僻静地方,把粥碗往他身边一丢,然后就不用再管他。过一段时间再去收碗,我猜啊,他自会喝了它。”

女子有些疑惑的说:“当真吗?”

张柏林摸着撑的圆乎乎的肚子,心满意足的保证:“不能再真了!”

女子依他所言,果真寻了处僻静地方,将那读书人带过来,然后目不斜视的将粥碗往他身边一放。

女子一整日未管那碗粥,到了晚上过去一看,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粥碗果真空了!

她越想越乐,怎么天底下还有这样别扭的人物,不禁响亮笑出声。

忽听一旁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一细看,竟是白日里那个读书人蜷作一团坐在夜色中,像是睡着了,被她一笑,给吵醒了。

“天色已晚,读书人,怎么不回家睡?”女子忍住笑问。

赵仕成本来睡的迷糊,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清醒,从地上弹起来。

尴尬许久,他瓮声瓮气道:“我是特意来等你的,今日……多谢你的那碗粥。”

又忙从胸口摸出一张字条:“这是我写给你的欠条,你看看,我不白吃,我终会还你的。”

女子叹口气,到底也接了:“好吧。”

看他穷困潦倒的模样,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还年轻,有力气,天底下这么多可干的活儿,随便哪一样都能养得活自己,为什么非要读书呢?书里面到底有什么好?”

说起其他的,赵仕成讷讷无话说,可说起读书,赵仕成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姑娘,可曾领悟过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襟怀,可曾神往过李杜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酣然,可曾见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盛景,可曾向往过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

女子听的一愣一愣,她自小未读过书,此时见他这样说,不免有几分好奇:“真的吗?小小的一卷书里面,装的下这么多东西?”

赵仕成双眼闪闪发亮,也不急着走了,拉着她:“姑娘,你坐,听我与你细说。”

赵仕成讲了一夜的诗。

张柏林乍闻此消息,痛心疾首:“讲了一晚上诗???那些时间,你做些什么不好???”

“人家愿意跟你待一起,你却只是讲了一晚上诗???”

赵仕成说:“兰若她就喜欢听我讲诗。”

自打讲了那一个晚上的诗,赵仕成对那女子可谓相见恨晚,立刻引为知己。

经过交谈,赵仕成得知她叫杜兰若,在皇城经营一家小店,做布匹生意,此次来永州进货,却恰逢水灾,便打算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日,赈济难民。

杜兰若未读过书,那夜听赵仕成给她讲,书里面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有各种美丽的景色,还有许许多多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大人物。

她听的十分入迷,每日得了空,便去赵仕成的茅草屋找他。

每次来,她都不空手,都会带一些吃的,有时是一摞厚实的烙饼和一小捆大葱,有时是两只烤鸭和一瓶烧酒,有时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面盖了烧茄子、炖鸡块。

一开始,赵仕成的清高劲又犯了,他愿白给她讲,可是她一带东西,他的脸立马就拉下来,把东西和她一起赶出门外。

杜兰若为此也十分生气,气的双唇颤抖、满眼泪花,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越想越委屈,不由在外面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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