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一行人鬼鬼祟祟行入森林。
裴司花了半个时辰才满头大汗地打开冥界通道。
蓝绿光芒闪过，林中四人尽数消失。
纯狐卿走在最前头，恨铁不成钢地念叨这几日白教了。
程曜瞄了眼刻意拉开距离的纯狐卿，低声问宁野：“你们吵架了？”
他们走在黑黢黢的通道中，唯一的光芒便是自动发亮的裴司。
宁野摇摇头：“没吵。”
就是有点尴尬。
顶着裴司身体的纯狐卿第一次体会到凡间男子的血气方刚，不知所措的模样还记在宁野脑海中。纯狐卿那点脸部马赛克的小法术，很好避免了宁野再看到裴司脸庞时就想起昨夜那事。
只是宁野真心挺意外，纯狐卿居然不会传统手工。她原以为纯狐卿漫长的几千年多多少少会有些红颜知已。
没想到不仅是个雏，还是个单纯到宁野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狐狸。
顶着这么漂亮的皮囊不干点什么也忒可惜了。
她满脑子黄色废料，没有发现纯狐卿悄然投来一瞬的目光。
程曜看破不说破，随手摸了摸旁边生长出的曼珠沙华。
他们好像走进来的地方是个山洞。
走了片刻，这片地方散发微弱微光的曼珠沙华变多，直到走至洞口，密密麻麻的红莲已长满整个山洞，像病变的产道。
纯狐卿率先踏出山洞，立时被穿着地府制服的小鬼拦住。
“凡人来此做甚！还不速速回去。”
纯狐卿练就店里后还从未被拦过，天上地下，哪有他去不得的地？
当即高声道：“本少主你们也敢拦？！”
“少主？”小鬼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裴司，“狐族的？”
纯狐卿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身体拉过来：“立刻去汇报你主子，狐族纯狐卿来此，要办点事。”
出了妖界，纯狐卿三个字影响力明显减弱，小鬼不情不愿道：“不是我们不愿意替您去汇报，我们头，忙得很。”
纯狐卿冷淡道：“算了，让我们过去，我亲自找他。”
小鬼从未见过一个凡人如此胆大妄为，好像他才是纯狐家少主似的，被命令得有些不快。
顶替纯狐卿身体的裴司这才开口圆场：“我们急事来此，还望你们通融下。”
宁野想起下来之前去村里买的纸钱，连忙掏出几张想塞给他们。
“……还没烧你就敢带下来？！”纯狐卿连忙阻止，“地府有火但烧不了，你给他们就是废纸一沓。”
小鬼们却毫不在意这还是生钱，见宁野听了纯狐卿说的话忙去抢：“不不不，拿到手是麻烦些，但我们现在已经有办法了，给我们吧。”
“……”
时代在进步，地府在发展。
都是钱，拿到手麻烦些而已，他们不介意。
纯狐卿没想到几百年没来地府，这破地方居然已经堕落到连生钱都收。
小鬼们放行。
他们跟着纯狐卿走过一片曼珠沙华花海。
红艳艳的一片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蓝绿色的流萤飘荡在花海上，飘飘浮浮没有停歇，没有目的地。
程曜伸手想摘，刚碰到那细长的花瓣就迅速收回手，愣愣望着花朵下一个滴溜溜乱转的眼球。
“一朵花代表一个魂魄在此处被掩埋，不要碰，阴气太重。”纯狐卿头也不回道，“这里的东西除非我碰过，不然都管好自己的手，万一发生什么我救不来。”
程曜听完，头一次没有跟他犟，乖乖把手收回。
“为什么魂魄会被掩埋在此处？”宁野好奇地问。
她抬头去看天，奇怪的是地府的天是黄灰色的，好似上面有风沙卷过。细细密密的物质流动交织，看似平和，仔细看去却如澎湃汹涌的沙海。
“你该听说过，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句话。孤魂野鬼死后会被掩埋在此，底下又是另一个世界，不断轮回，不断转换，生生不息。”
宁野更好奇了：“另一个……什么世界？”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有关天道轮回，世界玄妙之处就在此，纯狐卿知道也不能说。
好在宁野没有追问，老老实实让自己不掉队。
又走了一段路，渐渐有游魂飘荡，穿过他们的身体往前飘去。
游魂好似发现他们不是魂魄，其中几个还有神智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说完后便往远处飘去。
程曜注意到了，指着它们问：“他们是要去告状？”
“对。”纯狐卿巴不得赶紧被发现。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不是开玩笑的。
远远的，众人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座桥。桥旁边立着一口大锅，传说中的孟婆披着黑衣正给面前路过的每个鬼魂盛汤。周围游荡的孤魂野鬼有序地排队渡桥，两旁牛头马面拿着钢叉呵斥那些想插队的鬼魂。
宁野望着那座桥：“我们要过去吗？”
“要。”纯狐卿斩钉截铁，看也不看面前排着长队，长腿一卖穿过长长的魂魄队伍。
“……”
三人面面相觑。
程曜感觉脚有点凉，低头一看，靴子上竟有水迹。她汗毛直立：“我们……刚刚路过的山洞，不会是黄泉路？”
人还没死就先提前体验死后要走的路了？！
“你们走不走！”前头纯狐卿高喊，略微不耐烦，“穿过来就好了啊！”
“人还没死怎的在此？！”
“凡人别来这，赶快回去！”
“还活着就插队，这么想提前投胎？”
涌来的鬼魂们发出不满的喊声。
前方牛头马面好像注意到他们，正朝这边走来。
宁野下定决心，握紧长枪，穿过那些透明的魂体，像纯狐卿走去。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它们的刹那，宁野直接打了个激灵。
冷。
深入骨髓的冷。
程曜裴司看她都走进去了，忙跟上。
才走没两步，三人都冷得直哆嗦，其中不包括顶着纯狐卿身体的裴司。
牛头马面大喊“你们是何人！”迅速走来。
纯狐卿走到他们面前说起此行目的，直接被牛头马面拉出队伍进行盘问。
好在并未盘问多久，它们看到裴司后便直接放行。
一行人上桥。
宁野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传说中的阴使孟婆，发现她并不是传说中老妪形象，但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也不老，能看出是个绝色美人的头骨。
孟婆觉察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可要来一碗？”
最常见的棕红色陶土碗，里头冒着清水般的小泡泡，汤面清亮，好像有画面在其中流动。宁野不自觉被吸引过去，手指要触碰到碗的那刻，手腕忽然被抓住。
“孟婆，她还活着呢！您老太不厚道。”纯狐卿盯着孟婆，明明是裴司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却意外地有压迫力。
孟婆慢慢吞吞收回手，回看纯狐卿：“狐族的？怎会在人族的躯体里？不妙，不妙。”
“我知道不妙！”纯狐卿烦躁，“阎王今日在不在？！”
“不知不知，老婆子只会熬汤。”
“我姥姥那辈您就装傻充愣躲过一劫，今时今日还来这招？我又不攻打地府，您担心什么！”
作出老人温吞模样的孟婆听完，立马挺直腰板：“早说，在呢。”
宁野：“……”
“谢了，我去找他，您老工作我就不打扰了。”说罢，纯狐卿拉着宁野就走，边走边说，“别拿他们的东西，要真吃下去了你就傻了！”
“那汤里是什么？”
“就算告诉你了你也熬不出来。”
四人过了奈何桥，进入内城。
纯狐卿带着他们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鬼差来阻拦。
程曜悄悄和宁野咬耳朵：“听说狐族唯一的狐深曾攻打过地府，今天到这一看，这故事居然是真的。”
“你从哪听说的？”宁野惊讶，“我走镖怎么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那本书一出来就成了禁书。里面涉及弑君，那时百汝国正好是发生了一样的事，新皇登基容不得这事传颂，就下令把那些书全烧了，写书人都被下大狱，后来惨死狱中。”
她们在咬耳朵，压根没注意到纯狐卿把她们带哪来了。
直到身旁刮过两道阴风。
她们抬头去看。
一黑一白手持脚镣手铐飘来，停在大殿前。
再抬头看去，大殿牌匾上书阎罗殿三个大字。
宁野感慨：“活着能走到这，死后可算有经验了，不迷路。”
程曜裴司两个封建迷信社会长大的孩子已经快昏过去了。
纯狐卿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大殿上阎罗王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让其余阴差领着他们去存放生死簿的大殿。
想找一个五百年前的人不算易事。
生死簿才不管你生前是皇帝还是百姓，都与其他簿子摆在一块。
阴差道：“喏，五百年前的都在这，里面还混了些其他的，你们慢慢找吧。”
四人环视一周后仰头望去，偌大宫殿，架子顶到天花板，密密麻麻的生字簿累积起来没有一点缝隙。架子与架子之间只容一人侧身通行。
“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程曜生无可恋地问，“不会要找到我头发都白了吧？”
“不会。”纯狐卿抽出匕首走向裴司。
“你想干什么？！”裴司往后踉跄。
殿门却在这时关上。
四周白烛昏暗，照在纯狐卿脸上明明灭灭，鬼气森然。
裴司望着自己的脸出现这种表情恍惚一瞬。
这是……他吗？
程曜宁野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取血一用！”纯狐卿说完，抓住裴司的手，眼看就要往下捅。
关键时刻，宁野连忙上前拦住：“你要多少血，我帮你。”
裴司：与纯狐卿调换魂魄真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