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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从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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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阳光正好,杨柳拂面,桃花盛开,我望着远处的有父母相伴踏青的孩童,眼神空洞麻木。

迎着温暖的煦日,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跳吧,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一只脚已经悬空,但另一只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我睁开眼,仰天,冷漠地看着,知道自己是懦弱的,连死都害怕。

最后,我还是选择回了家,我虽嘴上说着不会再回去那个家,但我又不敢一人独自生活,其实,我一直都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待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的冷眼,弟弟的报复,但我也不是一味地忍让,我只是在蓄力,我要变强,变强到所有人看不惯我,却只能匍匐于我。

上苍如我的愿,弟弟在参加一次马球会时,摔伤了脑子,智力犹如三四岁的孩童。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装做十分乖巧的样子,让父亲不得不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而我也确实出色,不过半年,我将茶庄经营得更加出色,那时候整个南方的茶,都产自柏府。

父亲对我的芥蒂逐渐放下,我将生病的弟弟也照顾得很好,于是我的名声不断好转。好转到,父亲都开始忌惮我。

姚七福听到这里,不懂为何,一位父亲会忌惮儿子,又不是皇家,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乐意看到孩子胜于自己的父母吗?

不懂,姚七福听着柏闵肖继续说道:

父亲认为我抢了他的风头,便开始打压我,我自然不愿意一味地退让。

那时的我,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可以说,我的羽翼已然丰满,所以我将计就计,让外人都认为父亲疯了,他竟然会因不满自己的儿子做的比他优秀,从而要赶尽杀绝。

我的计划很顺利,父亲在意了一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弟弟也被我赶走了。整个柏府,都是我的了。

可你说我开心吗?我应该是开心的,我得到了所有我想得到的一切,财富,权利,名声。

我什么都有了,然……做完这一切后的我,只感觉一身的疲惫。

那种不该活着的念头又上来了,我再次站在高台上,彼时是冬日,好像母亲离开的那日一样。

“我明白的,我其实一直困在了那个冬天里。所以,每每冬日来到,我的神智便会不清,平和的性格也会变得异常的暴虐。”柏闵肖从思绪中短站地抽离,看向姚七福,“所以,七福,昨日,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姚七福摇摇头,听到这里,她觉得柏闵肖算是个可怜人,年幼的他被对上天的不公,蒙蔽了双眼。

“七福,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很埋怨老天让我经历的一切?”柏闵肖看着逐渐变凉的茶水,“我刚开始确实埋怨,埋怨母亲的自私,为了离开柏府的牢笼,为了追寻自己的幸福,抛弃了我;

埋怨父亲的薄待,明明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可父亲却将对母亲的怨恨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你知道吗?我回去后,住的居然不如一个下人;

我同样怨恨那个女人和弟弟,若不是他们的出现,我兴许不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然,我最痛恨的,是我自己。我痛恨自己的卑劣,我痛恨自己脏得像啃食尸骨的白蚁,我痛恨自己居然连亲生父亲和弟弟都不放过,我,很厌恶自己。”

姚七福看着他,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同情。一个人,怎么会这般厌恶自己呢?虽然她也有时也不喜欢自己,也想过自暴自弃,但却没有柏闵肖那么偏激。

“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柏闵肖瞄了瞄她,启唇继续说道:

我那时觉得自己在死之前,要尽可能地填补过错。所以,我将父亲和弟弟都接了回来,我将所有的财富都留给了他们,派人那个女人建了衣冠冢,可是,我从那些残留的衣物中,发现那个女人居然一直觉得愧疚我和母亲。

我后去调查,得知她是罪臣之女,为了生存被逼为娼,也是为了活着,才跟了父亲。

她也爱笑的,但在面对我和母亲时,永远是低着头,眼神永远充满惭愧。

而且,我有时逼迫自己回忆那一夜的情景时,会听见她在一直喃喃地对我说,“快走。”

这样的女子,只是想活下去的女子,终究是被我毁掉了。

不仅于此,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得知母亲不是不要我,她……只是命不久矣了。她不愿让我得知真相,也为了让父亲放她离开,所以联合那位女子,演了这么一场戏。

我以为父亲也不知情,可也不知父亲是不是为了报复我,说他一直是知情的,就连痴傻的弟弟,也知道。

原来整场表演下来,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了戏里,多年来无法脱离。

柏闵肖深叹一口气,将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让自己冷静下来:

得知这些,我只感受到身心俱疲,一切的一切,谁都没有错,母亲为了不被我拖累,选择独自忍受最后的寂寞病去;女人和弟弟因为对我和母亲的愧疚,选择帮助母亲离开;父亲,就连一向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为了完成发妻的遗愿,也选择了和离,甚至,他说,他说他当初表面与我争夺,只是我不想被有心之人盯上。

只有我,杀了女人,让父亲败坏了名声;让弟弟生活不能治理。

是我,一切的一切,我以为我是受害者,其实我才是那个加害者,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啪!”

姚七福目睹因情绪失控,从而将茶盏因摔碎的柏闵肖,他的右手被割破,雪从指尖流淌,沾染了月白素面宽袍,看着一条条血痕,从指尖到衣袍,最后落到地面,姚七福愣怔住。

这场仿佛戏剧的故事,从头听下来,似乎谁都没错,但好像谁都在推定柏闵肖走向偏激。

如果真的存在如果,柏闵肖的母亲,那位女子,父亲,弟弟,只要任何一个,在看到柏闵肖最初崩溃的时候,告诉他,他的母亲并没有抛弃他,那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有些许的不一样呢?

然,这世上生长着万物,唯有“如果”与“后悔药”,只存在于人的假设中。

姚七福收回视线,站起身,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条,递给狂喘着粗气,显然还未从黑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的柏闵肖。

“绑一下吧。”

她不知为何柏闵肖会与自己说这些,但他愿意将埋藏于心底的记忆,层层剥离说给她听,她觉得他还是渴望救赎的吧。

柏闵肖应该也不是真的想死吧,记得曾经看到的一句话:真正想死的人,只会静悄悄的离去;只有还想继续活下去,但无法正常地活下去的人,才会愿意与人袒露心声,实际上他们是在寻求帮助,希望有人能救他们一命。①

“接着呢?你遇见张伯了吗?”

从之前柏闵肖的只言片语中,姚七福觉得张伯可能就是他的救赎。

姚七福的声线轻柔,就像小时候母亲对待他时的音调,颇有独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和。

耳朵听到“张伯”这二字时,心情蓦然冷静下来,脑海中浮现一个和蔼亲和的笑容,冲着黑暗中的他伸出双手,“阿肖,过来啊。”

柏闵肖将白条接过,自顾自地将受伤的手绑好,不一会儿,洁白的布条便被血染红一片,但也好在,血止住了。

姚七福的视线从血红的布条上移开,重新拿了一个杯子,给柏闵肖和自己满上一盅热乎乎的茶,继续听故事:

我以为自己是死了,终于结束了不堪的一生。

然,我却又睁开了眼,看见了张伯。

张伯:“孩子,你醒啦?将这碗热汤,喝了吧。”

没有生活希望的我,撇过头,“你不该救我的。”

张伯没有生气,微微勾唇,“人的命有时候是很贱的,越想死便越顽强。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既然老天不愿收你这条烂命,那你就将功补过,多多行善吧。”

多多行善?将功补过?

我合上了双眼,是啊,他的命太贱了,做的错事太多了,所以连老天也不愿收他。

后来的日子,我窝在张伯的地方,整日萎靡不振,吃了就睡,睡醒了便吃,脑子里没有任何的想法,仿佛只是一具披着人皮的躯壳。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直到受不了我继续消沉下去,但可能是想将我这只懒猪驱赶起来,总之张伯狠狠地训我了一顿,

“臭小子,有手有脚的,起来,给老子打下手。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富贵人家,多养你一张嘴,我得多捏好几个泥塑,晓不晓得?

起来,我可将你这几日在我这爱吃爱喝的银两,都记录下来了,你可休想赖账,我不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先把我的钱还给我再说。”

我无所谓地撇撇嘴,“你是自个儿要救我的,我又没求你。”

那时的我一身的刺头,无意间将张伯刺得满身血,“我没钱,手也残了,有本事你就将我扔出去吧。”

这话我不过是顺口一说,哪成想半夜被冷醒,一睁眼,居然四周一片漆黑,头顶上还有细细碎碎的荧光在闪烁,溶溶月色下,我呆愣住。

我竟然真的被扔出来了?!

怎么说,我也是富贵家的公子,曾经都是人人阿谀逢迎我。

现如今,竟被一老伯给毫不客气地扔在了这荒郊野岭,我心里一顿火气,眼中不由得浮现出杀意。

①改编自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人们说什么。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来看,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还在……还在渴望爱。”

——史铁生《务虚笔记》

第17章 从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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