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姜逢晚的关注和在意,只是以往总会忽视、隐藏,刻意不去看和深想。
现在却完全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
为什么?
褚闻用余光看了姜逢晚很多眼,很想抬手触碰自己乱跳的心脏。
她待在他身边,气息柔和温暖,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灰尘颗粒在光线中流动,行走于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反而感到安全。
褚闻僵硬的双手安静垂落在身旁,从来淡定的视线一再改变,眨眼频率快了几分,不知名的慌乱只为她一人存在,前所未有,如此心动。
这种情绪很陌生,陌生到本来就词穷、语文成绩不好的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形容,只觉得指尖滚烫,余光里满是她的身影,哪怕世界末日也想一直看着她,看到白发苍苍也好。
刚刚恍然望见姜逢晚的那一秒钟,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放停脚步,感觉周遭一切事物皆消失了,只能看见她,只能看清她,只想看着她。
夜晚静悄悄的,月亮露出弯弯的一角,街道两旁的商店都关了门,整个世界安静到只剩下心跳和脚步的声音。
高挺瘦削的黑衣少年,戴着白色棒球帽,手腕机械手表发着暗光,时间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跳动着。
他看了身旁穿着裙子的女孩一眼又一眼,轻轻地,极为小心翼翼地,甚至害怕她发现而不敢明目张胆地,就那么专注地,同样在意着。
姜逢晚的手机铃声在幽寂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伴随着风吹叶子传到鼻尖的桂花清香,有些事悄无声息地变换着。
歌词褚闻仍旧记得。
“趁着灯火不算清晰”
“月明星稀谈两三句”
“关于错过还是继续”
“不求回答只求对视坚定”
……
打开手机,是姜奶奶打来的电话,姜逢晚连忙接起。
“缝缝,到哪里了?找到路昭没有,等会儿让你爷爷下来接你好不好?”
“找到了,”担心褚闻会听见奶奶的声音,姜逢晚不由得往前走快了几步,“不用,我马上回来了,你们先睡吧。”
挂断电话后,姜逢晚发现褚闻还站在她身边,和刚刚的距离分毫不差,不知道听见刚刚的对话没有。
“你、那啥,买的篮球还喜欢吗?”姜逢晚差点结巴。
“喜欢。”少年声清越温和,以往总是异常冷淡,如今竟添了点低柔的意味。
姜逢晚不太习惯,又觉得心尖发甜,她默默闭了口,独自开心着,唇角微扬,杏眼含笑。
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褚闻竟然也会主动问话:“你多久回榆溪?”
可这问话,实在让她难为情回答,因为意识到之后的很长时间或许都不会再见面了。
几个月,亦或几年。
她会回来看他吗?姜逢晚不是很确定,她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机会以及借口。
从榆溪市来明水镇需要坐三小时火车,四小时客车。
女孩语气低了低:“最晚下个月30号。”不敢看他,明知离别不可改变。
还剩一个月,褚闻长睫一停,眸光微暗:“我知道了。”
之后的一路,男生更加沉默。
推开后门进入楼道,褚闻忽然喊住她,声音一贯好听。
“姜逢晚,”女孩回过头,站在两步台阶之上,褚闻抬头望进她的眼睛,“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想考绥安的大学,我们明天能继续补课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仿佛烟花骤放,大地生长,女孩极为明晰地听到了有什么破土而出的声音,恍若冰雪消融,百花盛放。
她猛地点点头,目光明亮且炙热,语气轻快怎么也藏不住笑:“你说的、是真的吗?”
褚闻声音清润,搭在额前的黑短发莫名显得乖巧:“真的。”
我会努力,为你。
和我自己。
姜逢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轻飘飘地跟褚闻挥手说再见的,只知道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后,她唇角笑意灿烂,还没从天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捂着脸特别想尖叫!
就好像有人告诉你天要下雨,你不喜欢下雨天,结果天空倏地出现了一道彩虹,没有下雨,你的眼中只有彩虹。
女孩激动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凌晨12点还亮着眼没睡着。
打开手机,距离明天的补课时间还差八个小时三十四分钟,她心痒难耐,翻身过去蒙住被子笑。
好想、好想,真的好想他,想到窗边的星星都消失了,仿佛变成他唇边的笑。
浏览器推来一条信息,文字内容是:“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
姜逢晚关掉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在心里一遍遍地读这句话。
但还是睡不着。
索性背褚闻的电话号码,不知道是几十次,还是一百多次,天上的晚星都打了一个哈欠,女孩终于乖乖睡着了。
睡姿香甜,连做梦都带着浅笑。
**
早上六点,姜逢晚被奶奶的声音吵醒:“缝缝,起床没?该出去散步了?”
糟糕,忘了这件事,昨天一点多才睡,此刻显然爬不起来,姜逢晚还想再睡会儿,于是说:“奶奶,我昨天睡得比较晚,今天先不去了。”
“明天再去可以吗?”
姜奶奶应了声,敲门的声音停止,姜逢晚拉过被子倒头就睡。
顶楼,收拾房间收拾了一早上的褚闻瞅了眼手表,已经十点过了,她怎么还没有来?
褚闻低头踱步,思考是不是前几天说的话太狠心,让她难过了。
少年捏了捏手心,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见楼道脚步声响起。
他干脆拿着语文资料书下楼找她。
二楼基本开着门,褚闻敲了敲,里面没人反应。
犹豫再三,褚闻抬脚走了进去,路过一整排窗户,来到姜逢晚的卧室前,此刻门是关着的。
他之前来过这里,下暴雨帮姜逢晚收衣服那次。
“咚咚。”褚闻敲了两遍门。
里头姜逢晚睡得很香,昏昏沉沉间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她含含糊糊地回应:“怎么了?”
声音有些呆萌,一听就是赖在床上没睡醒。
“还没起床吗?”褚闻勾了勾唇,眼尾微弯忍住笑声喊,“姜逢晚。”他一字一顿地点出她的名字,语气懒洋洋的。
“还没……”刚冒出两个字,姜逢晚瞬间坐直,两个眼睛眨了眨,瞳孔震惊。
这这这……不是褚闻的声音吗?!
深呼吸一口气,姜逢晚打开手机,顿时瞪大眼睛。
——已经十点半了!!!!
——啊啊啊啊啊啊!补课!忘了补课!
——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隔着木门,褚闻仿佛知晓屋内女孩炸毛的表情,他缓缓开口:“不着急,我在外面等你。”
姜逢晚根本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轰天炸耳的声音吵到他!
急忙踩上拖鞋,手指顺着头皮往后抓了抓头发,猛然打开门。
门口立着一道修长身影,身姿高畅,眉目舒朗,比昨晚消失的星星还好看。
姜逢晚滑了滑喉咙,低下头鞠躬:“对不起。”
然后狡辩,不,是解释:“我昨天睡晚了,忘了定闹钟,不好意思啊。”
褚闻从她乱糟糟的头发移向白净的小脸,她的睡裙没有过膝,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裙身印着草莓图案。
她似乎很喜欢穿印有草莓图案的裙子。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草莓,那天他在农贸市场看到有草莓苗,蓦然想到了她。
天台种下的草莓明年四月份才会成熟,到时候她已经去绥安市了,应该不会再回来。
褚闻退后一步,缓缓收回视线,轻声笑道:“快去收拾吧,我等你。”
“好。”
**
补课到中午十二点,姜逢晚该下楼吃饭了。
走之前褚闻忽然出声:“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顿了一秒继续说:“舒景澄下午要过来玩,你想去小河边吗?那里很凉快。”
“去。”
姜逢晚抿唇笑,她怎么可能会拒绝,下楼的脚步声都蔓延着喜悦。
女孩走后,褚闻回到椅子上,拿出老年机给舒景澄打去电话。
“我下午还有事。”
“你明天再来吧。”
“先挂了。”
对面舒景澄:“不是……喂?喂!喂?!喂!!!”
屋子不大,四处堆着层层叠叠的书,褚闻从抽屉里拿起姜逢晚送给他的可爱签字笔继续写笔记。
半个小时后去到菜园给草莓苗浇了点水,而后进屋洗手切菜烧火做饭。
他们家没用煤气罐,只有电磁炉和电饭煲,大部分时间会点燃木屑,在柴火上架铁锅炒菜。
下午,朵朵白云在蓝空悠闲飘动,蝉鸣悠长几乎没停过,姜逢晚提前一分钟出现在门口。
褚闻走出来,盯着姜逢晚眼帘掀开了些,一转身唇角冒出可疑的小弧度。
他浑然没注意,走到一旁旋开按钮,屋内电风扇开始歪头歪脑地打转。
考上绥安大学,他至少得提高六七十分。
补完课,褚闻转了转手里的黑色签字笔,瞄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收回视线用余光打量她的反应,鸦羽般的睫毛一闪,开口道:“舒景澄说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要不我们两个去?”
“你觉得如何?”
“趁着……坚定”引用自歌曲《两三句》。
“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引用自几米《希望井》。
第29章 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