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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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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屏赶到医院,已近傍晚。

俞麒看见母亲,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没看好弟弟”。

钟屏一怔,反应过来后搂过大儿子精瘦的肩膀,无瑕去关注还躺在病床上的小儿子。

“腿长在弟弟身上,他要去哪你怎么管得了?妈妈没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俞麟也急忙补上:“哥,是我贪玩,不关你事。”

钟屏松开俞麒,转而数落小儿子,“知道就好,你看看,受个伤,叔叔阿姨们忙个不停。”

“我错了妈妈。”

钟屏心疼地在他的伤腿和擦伤的胳膊来回打量,“下次玩当心点,不要跟刚出栏的小牛崽一样,横冲直撞的。”

俞麟被她生动的比喻逗笑,点头答应。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躺三个月吧,得让江阿爷帮忙买点新鲜猪脚,以形补形。”

看过两人,钟屏去找方爸了解情况,得知没什么大碍,放下心,给忙前忙后的邻居道谢。

方妈:“邻里乡亲的,道什么谢。养一阵就好,俞麟那么爱玩一孩子,得给他躺坏了。”

“正好,也让他长长记性。”

方爸问:“对了,阿澍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我给他发消息了,他下飞机直接来医院。”

正说着他,回病房,就见伫立在门后的黑色行李箱,它的主人大约是心系儿子,连放在门边会影响他人进出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也不顾了。钟屏摇头笑笑,把行李箱推到俞麟床后。

风尘仆仆的父亲正紧张地询问儿子的情况,哪知他除了疼什么也答不出来,只好转问大儿子,清楚了事情经过和伤情。

钟屏在后面补充,老方说问题不严重,修养个把月就好。

虽然多方说不严重,但俞麟受伤这件事在俞澍眼里,并不是小事。妻子那时候出差,为生活和她的工作劳累,他没有立场指责,于是所有的情绪和担忧只能发泄在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身上。

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弟弟?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他乱跑的。

这样重复的对话自小到大经历过很多遍,俞麒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在父亲还未问责前,脑子就率先给出回答。

“俞澍,这不是俞麒的错,不能俞麟每次有事,你都怪他。”母亲将他拉到身后,替他向父亲叫冤。

“他是哥哥。”父亲每次都会重复这句话。

“他也只比俞麟早出生5分钟。”母亲也时常用这句话回应。

双方僵持片刻,气氛一时凝滞。

作为争论焦点的俞麟这时出声:“爸,不是哥的错,你别骂他。”

俞麒低着头,没有回应任何一方。

长途跋涉让俞澍十分疲惫,不想与妻子争辩,她学理工出身,讲话做事都当成题目来解,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每次争论,他都处于下风。

只得继续对俞麒说:

“我说过,爸爸妈妈不在,你是家里最大的男人,要照顾好弟弟,弟弟从小身体不好,你得多看着,怎么每次都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俞麒无话辩驳,只能继续沉默。

钟屏听得火大,又怕影响其他病人,压低声音说:“俞澍,你是不是有病,他才几岁,自己都照顾不好,能怎么照顾弟弟?收起你那套理论,少在我面前对我儿子说这样的话。”

俞澍蹙眉,“阿屏,他也是我儿子。”

“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这么久不见上来就是责骂。俞麟受伤,是他贪玩,俞麒没义务时时刻刻盯着他。再说了,孩子玩就玩,受伤就当长记性,怎么,你能护他一辈子?”

俞澍头痛:“阿屏,不要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俞麒,别理他,先去吃晚饭,徐姨说医院食堂的炒茄子很好吃,你先去买,妈妈等会就来。”

母亲拿钱夹给他,父亲没有阻扰,俞麒没说什么,接过钱夹离开。

出病房,转个身撞上来送饭的徐澄月,她用一种担忧又疑惑的表情看他,显然,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俞麒丝毫没有被伙伴撞破自己捱父亲训的窘迫,只是神色难免不太自然,毕竟下午他才责怪过她,“有事吗?”

徐澄月反倒有些心虚,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无意听到俞家的对话了。掩饰似的,她把饭盒往前一递,眼睛瞟着地面,“阿爷让我给俞麟送汤。”

“哦,那你要进去吗?我要去食堂吃饭了。”

“嗯,我先送进去。”

“好。”

徐澄月进病房 ,喊了俞叔屏姨后,直奔俞麟去,问了他几句现在的感受,得到不怎么痛的回复,便俯低身和他说生日快乐,礼物已经准备好,等他出院就能拿到。这让病号欣慰不少。

徐澄月还赶着去找俞麒,小声和他说,俞麟猛点头,让她快去,她起身和两位大人告辞。

俞麒脚程快,徐澄月跑到食堂门口才追上。在他询问的眼神里,说:“我也没吃饭,俞麟让我和你一块吃。”

“哦,你想吃什么?”

徐澄月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去几个窗口打菜,告诉他哪个窗口哪道菜好吃,经验都是从小攒出来的。以前父亲跑货十天半个月不在家,母亲在医院就职工作时间也不稳定,没人带她的时候,就跟母亲到医院来。食堂阿姨知道她是贺医生的女儿,每次打菜都特别大方。

俞麒看着满满当当的菜盘,不解地问:“徐阿嬷不管你吗?”

徐澄月点头,情绪未见失落,“阿爷带我比我阿嬷多多了。”

“为什么?”俞麒印象里的徐阿嬷,对他们这些孙辈挺和善。

“她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俞麒没再问下去,每个人都会有隐秘的心事,或许趁着闲聊间的一问一答,话到嘴边也就说了,但教养使然,他懂得适可而止。

“哦,那吃饭吧。”

徐澄月打了三菜一汤,俞麒没什么胃口,吃了三分之一就停筷,她不想浪费食物,强撑着吃完,最后一个没动的烤鸭腿,她拿来餐盒打包。

特意多点的烤鸭腿,给谁的,俞麒知道。

不可避免的,想起下午的争吵。

他知道他们理解错他的意思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交朋友向来不是他擅长的事,以前上学,从没与人交好,这次因着俞麟和父母朋友的缘故,第一次出现这么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可究竟算不算朋友呢?他不清楚。做题时经常需要给某个字眼、符号下定义,但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给朋友两个字下定义。

很久以前,俞麟特别幼稚地形容过,朋友就是,就算现在他很饿很想吃妈妈煮的西红柿鸡蛋面,但如果朋友们来找他,他会兴奋得马上出去见面。

他那时没什么感受,只觉得他的语文差到不行,这样的句子放在作文中得不了高分,拎着他写了好些练习册。

现在,他依旧觉得这个形容很蠢,可身边这几个人,好像一直在印证这句话。

“俞麒,你在想什么?”徐澄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俞麒回神,“没什么,我去给我爸妈打饭,你早点回家。”

“那你晚上回去吗?”

“回。”

俞麒说晚上回来,徐澄月就等着。怕被阿嬷发现,偷摸爬上屋檐,低头就可以看到走进巷子的人。

月牙儿乖巧地倚着夜空,路过飞机调皮敲打它的窗,留下一道浅弧后不见踪迹。风刮得猛,徐澄月颤着手把它们画在纸上,打算用这幅画再给江韫北道一次歉。

傍晚她拿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脆皮烤鸭腿去找他,在他房外敲了好久门,他拒之不见。阿爷江姨清卓三人轮流上阵喊他出去吃饭,他也不回应,被喊烦了砸出来一句“不饿”。徐澄月趁机喊他,用鸭腿诱惑,挨他几声骂:徐澄月,带着你的鸭腿走远点,找你的俞麒俞麟去。

油盐不进,没办法,徐澄月只好将鸭腿留在窗边,打算明天一大早去开他的门。他总要出来洗澡吃东西的,她已经交代好清卓,偷偷把他窗户的锁打开。

正打着明天和江韫北道歉的腹稿,巷子传来声音,是屏姨和俞麒回来了。

怕被钟屏发现,她不敢太大动作,等俞麒落后几步,她往他脚边丢下一颗石子。等他抬头,她将画板给他看:上屋顶。

几分钟后,听到动静,徐澄月回头,就见俞麒走到边上,喊她一声,丢过来一瓶热牛奶。

即将冻僵的双手获得温暖,徐澄月将瓶子在同样冻僵的脸上滚了滚。

“这么晚在屋顶吹风,小心明天着凉。”

“不会,我穿了很多。”话落吸了吸鼻子。

俞麒轻笑,“找我有事吗?”

“嗯,这个给你。”徐澄月掏出一直放在口袋的东西,示意他伸手过来,“生日快乐。”

除夕前两天是俞麒俞麟的生日,去年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他们来不及准备礼物,只一块凑钱买了一些零食、一套俞麒喜欢的书,一个俞麟喜欢的模型。今年记得,她早早就准备好。

给俞麒的,是被丁爷爷夸过的那只山雀,很拙劣的一个作品,但是她第一个在丁爷爷帮助下完成的木雕。

俞麟受伤住院,徐澄月不知道俞叔屏姨会不会没有心思给他们过生日,可朋友不会忘。

“徐澄月,你……”

“朋友生日,当然要送礼物了。”不止对他,以前只有方之敛岳清卓他们三时,各自生日也会互送礼物。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但是朋友间必不能少的仪式。

俞麒端详着山雀,雕得还不错,不算活灵活现,是一种滑稽的可爱,还沾着她口袋的温度,暖烘烘的。不知为什么,此刻这句“对不起”没有经过刻意思考,便顺畅流出。迟到的解释也是。

他和俞麒是双胞胎,同天出生,他早出来五分钟,而落后的俞麟因脐带绕颈,在母体中出现短暂窒息,医生极力抢救,最终为俞麟夺得生机。因此,小时候的俞麟身体很差,大小毛病不断,时常医院家里两头跑。后来经人介绍去找一位老中医问诊,调理几年,药食加上日常锻炼,身体才逐渐好转。

自小俞麒就被父亲灌输一个观念,弟弟身体不好,作为哥哥,要好好照顾他。而俞麟,即便身体弱,在父母哥哥的呵护下长大,性格与一般年纪的小孩无异,顽皮好动。起先俞麒心疼弟弟,他想玩什么都应允,但每次都以俞麟生病,他受父亲责怪结尾,久而久之,他对俞麟的管束变紧,甚至被父亲同化,将看护弟弟视作自己的第一要务。

对徐澄月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将他们以城市人和乡里人区隔。俞麟在父母的娇生惯养中长大,一有个感冒发烧都会惊动全家,原生、带点野性的云水村,目前还容不下一个俞麟。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徐澄月当时确实不开心,她不想故作不在意,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说,有什么也需要说,她坦然地把情绪表达出来,并接受他的道歉。

“俞麒,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讲这些。”被伙伴视作有些冷漠充满距离的人此刻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两栋相邻的房子,屋檐之间的距离也不远,他们隔着一道不足一米的缝,伸个手就能够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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