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坤喜欢倪芝班上同学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因为从倪芝转学到19班的第一天起，江坤就对她表现得特别热情，特别主动。

根据赵钊的线报，江坤早就在宿舍里放过话了，说他喜欢倪芝，迟早要把倪芝追到手。

不过追倪芝这事吧，在林高竞争压力还挺大的，就连班主任许丛辉都知道，倪芝经常收到礼物和情书，送东西的人除了高二年级的，还有高一和高三的。

林平高中的校规虽然也是明令禁止早恋的，但有句话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许丛辉觉得吧，这种事管得太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管是要管，但要把控好尺度，他们做老师的要把控好尺度，做学生的也要把控好尺度。

为这，许丛辉还专门找倪芝到办公室谈过一次话。

那次谈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倪芝的态度比许丛辉预想得还要清醒坚决。

许丛辉毕竟是个男老师，有些话他不好说得太直白，因而只是委婉提醒了一下倪芝要注意男女同学交往的边界，结果倪芝直接告诉他自己不会考虑这方面的事。

倪芝的原话说的是：“老师您放心，我的目标是考进C大，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在这件事情上分心。”

C大在距离林平千里之遥的安城，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

倪芝说这话时语气和表情都淡淡的，就像在说“老师您放心吧，我明天要吃三顿饭”一样，她并没有指天发誓，但许丛辉就是莫名很信任她，于是点点头说了句“老师相信你”就放倪芝走了。

林平虽然顶着“市”的名头，但实际是个小地方，除了市中心，别的地方就连高楼大厦都很少见，这里缺乏娱乐，所以是八卦最好的温床。

不管是真实的还是捏造出来的，但凡有点提神的料，一夕之间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倪芝这两个字很快越过林高的围墙，传到了隔壁职高的圈子里，所以除了校内的竞争，江坤同学还面临着校外的竞争。

其实江坤条件不算差，他身高一米八，体格结实，爱好各种球类运动，长相谈不上大帅，小帅还是有的。

他性格阳光，甚至可以称得上幽默风趣，因而跟班上女生关系处得都不错，男生们也爱跟他一起玩，除了成绩差点，基本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但赵钊并不看好他。

“倪芝那种女的，江坤hold不住的。”

这是赵钊的原话。

白思睿没听懂：“倪芝哪种女的？”

周炎也跟着问：“倪芝哪种女的？”

赵钊摸着下巴，表情高深莫测，但说不上来具体的。

“不好说，反正江坤hold不住”

一转头，瞧着周炎笑了，说：“我看老周倒可以试试。”

周炎的回答是踹他一脚。

其实周炎在林高也挺有话题度的，不过他的话题度主要是围绕一个“穷”字展开。

林高的学生都是穿校服上学的，一年四季不同，周炎是全校唯一一个不穿校服的，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标新立异搞特殊，而是因为他太穷了，买不起一年四季轮着穿的昂贵校服。

当初为了校服的事许丛辉还特地找周炎谈过话，周炎上来一句话就给许丛辉堵死了。

周炎说：“老师，如果非要穿校服才能读这个高中，那我就不读了。”

许丛辉：“……”

许丛辉大概知道周炎家里的情况，同时他也知道周炎说这话并不是要故意跟他唱反调或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周炎说的，是他的真心话。

老师当久了，见过的学生太多，心里难免会有些偏见，许丛辉也会在第一次见到周炎的时候就给他打上标签，心里默默判断这个学生可能会是个刺头。

但实际相处下来许丛辉才发现，周炎比他想象的要听话。

周炎上课从不迟到早退，在学校也从不惹是生非，甚至作业他都是按时完成按时交的，虽然质量堪忧。

班级里有需要卖力气的活，周炎往往是第一个上的。

他不爱说话，总是闷闷地坐在后排，他上课甚至不打瞌睡，但往往是两眼发直瞪着黑板，明显神游太空。

许丛辉经常忍不住怀疑周炎练出了一门名为“不用闭眼也能睡着”的功夫。

同样的年纪，周炎原本也可以是个活泼开朗，受人欢迎的男高生，他在外表方面的条件可比江坤要优越得多，但就是一个“穷”字遮盖了他，把他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歪歪扭扭的、大写的人。

人这个字，难呐。

……

运动会当天，大操场上人满为患，周炎穿着背心短裤和他开了胶的板鞋站在100米检录队伍里，可谓是鹤立鸡群。

今天天气有点好，太阳很大很晃眼，倪芝没有随人群挤到跑道边，而是站在稍远的终点位置，抬手遮着阳光，眯眼望向起跑线那边。

裁判员吹哨开始清场，周炎活动了下四肢，随着参赛人员一起站上起跑线。

他蹲下身抬头望向终点，一眼便看见了某人。

“各就各位——”

裁判高举发令枪，周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坚定。

“砰——”

发令枪响，周炎爆发式开跑，耳边顿时传来山呼海啸的加油声。

人头攒动，周炎视线里只有终点处那一道细瘦身影。

……

100米比赛随着周炎的飞身冲线结束了。

倪芝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转身离开了赛场。

周炎的单项有100米、400米和跳高，比赛时间基本都被安排在前两天。

他比赛的时候就像他打工干活时一样，没有太多话，就是闷头干。

倪芝始终站在终点处看着他。

运动会进行到第三天，倪芝的女子1500米开始了。

原本这个项目一向是没什么观众缘的，但林高的话题女王参加了，含金量就不一样了。

早早地，跑道两边就挤满了人。

江坤亦步亦趋地跟在倪芝身旁，带着她检录，又给她递水，还不忘苦口婆心传授长跑经验，服务得可谓相当到位，就跟老妈子似的。

赵钊跟白思睿看得啧啧摇头，两人就跟说相声一样，一唱一和——

赵钊：“舔狗。”

白思睿：“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周炎抱臂站在密集人群后面，神色冷淡地注视着倪芝站上起跑线。

他一看倪芝热身那架势就知道她是专业的，身前的赵钊和白思睿也看到了，回过头来跟他打趣道：“老周瞧见没？”

赵钊学着倪芝热身的动作比划了两下，笑道：“人专业的啊！”

倪芝确实是专业的，她初中是长跑队的。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

周炎心里松了一口气。

长得好看，成绩断层第一，还是个运动健将。

话题女王的话题度更上一层楼。

运动会结束后，隔壁职高的人闻着味就来了。

周五下午放假，林高校门口对面停了辆外型很拉风的机车，车主戴着头盔手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守在机车旁，进出林高的学生都忍不住盯着他看。

头盔男相当惬意地享受着周围视线的打量，等女主角终于出现时，立刻便走了过去。

他几步上前挡住倪芝的去路，然后取掉头盔甩了甩半长的头发，右耳垂下的十字耳钉随着他甩头的动作晃了晃。

男生长得不错，笑容有些邪气，身上有种跟林高学生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这种气质俗称街溜子。

男生把花一把塞进倪芝怀里，笑着自我介绍道：“倪芝你好，我叫宋越。”

出乎众人的意料，倪芝既没有害羞跑开，也没有委婉拒绝，她表现得比较暴躁——她把花扔了，然后声音冷冷地冲着男生说了两个字：“煞笔。”

再然后就走了。

宋越：“…………”

隔天这事就传得满校园乱飞了，江坤听说以后笑得鼻涕泡都差点冒出来。

他越发觉得自己有机会，于是找了个大课间的时间把几个关系好的男生都叫到了旧实验楼背后的空地上，挨着给大伙发烟，让兄弟们给他出出主意，到底怎么跟倪芝表白比较好？

这群人里也包括赵钊、白思睿以及周炎。

江坤本来没打算叫周炎，这倒不是因为他俩关系不好，主要是因为周炎平时跟他来往也比较少，除了体育课上一起打打球就没别的了，说真的，两人都不太熟。

还有就是周炎这人吧，总给他一种气压比较低的感觉，江坤自己是个活泼外向的阳光性格，跟周炎这种，不太处得来。

江坤是在叫赵钊和白思睿的时候，出于礼貌，顺便提了一嘴问周炎来不来，他以为周炎会拒绝，结果没想到周炎竟然答应了，江坤当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空地上，一群男生围在一起吞云吐雾。

男生A提问道：“你是想整个什么风格的？浪漫的还是复古的？”

江坤问：“啥意思？”

男生A说：“想要浪漫呢，你就买束花，买个小礼物，然后找个地方整点蜡烛气球什么的，把倪芝约出来，给她告白。想要复古的呢，你就天天给她写情书，然后见缝插针出现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多刷刷存在感。”

赵钊一听就说不靠谱，江坤又让他细说说。

赵钊说：“那给倪芝写情书的还少吗？老周那每天倒教室垃圾倒出去多少情书啊？是不是？”

赵钊冲周炎问，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转向了周炎。

周炎重重吸了口烟，吐出，手指略用劲地把烟屁股在地上捻熄了，说：“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