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把车子开出去，接到漫漫姐的电话，接通放近耳边，听筒里传出来漫漫姐兴奋的声音：
“欣欣，我解放了！我们的超塔项目今天圆满收官，晚上庆功宴，明天出来我带你去吃饭啊。”
“好啊好啊，去哪里吃？”
“复兴路那家，老白土菜馆怎么样？”
“没问题！”
这是老白农庄开在市区里的分店，食材都是从郊外农场运过来的，总店开在画屏山脚下，算一家大型的农家乐，中学的时候赵凝欣就经常跟着漫漫姐一家去那里玩。
那里有果园，菜地，鱼塘什么的，环境优美，娱乐多多，每次都让赵凝欣尽兴而归。
“我下午想继续补觉，不然就跟你到画屏山那边去了，这季节有莲蓬头可以摘。改天吧，改天我们去浮生小河泛舟啊。”
赵凝欣猜到：“姐，大翼跟端柔的婚礼，也邀请你了，对吗？”
“是，韩澈也跟我说了，大翼那边会请小凯去当伴郎。”
啊，祝凯旋去当伴郎……
“那你呢，端柔也请你当伴娘了吗？”
“这倒没有。我主要是陪韩澈一起去的。”
周六中午11点半，赵凝欣来到老白农庄土菜馆，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走进漫漫姐订的包厢。
门没关，赵凝欣到门口瞄见漫漫姐低头看手机的侧脸，立即感觉不太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漫漫姐跟前，看清楚她的脸，不由地惊叫出声：“天哪漫漫姐！你没事吧，你看起来瘦了好多！”
原本虽然也是巴掌大的鹅蛋脸，但好歹苹果肌是圆滑紧致Q弹的，现在脸颊都要凹进去了。
漫漫姐抬起头来，含笑斜盯了一眼赵凝欣，手掌拍了拍她旁边的椅子，“别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快坐。”然后撩了撩头发，又继续看手机。
赵凝欣稍微松了口气，精神头和中气都还算足。
拉开椅子，坐下，包包随手放在近旁椅子，好奇凑上去看漫漫姐手机屏幕，“你在看什么呢？”只见她手指右划右划，一张一张地看，一些老宅子的图片。
漫漫姐右手虎口把鬓边垂下的长发划拨至耳后，右手撑脸，左手把手机推向赵凝欣，“韩澈刚发给我的，他说准备把画屏山上两栋民宅租下来，给我做民宿。”
“哦，这样。”
记得之前漫漫姐提过，韩澈大哥他们家拿下了画屏山山顶上的一大片土地，要建一个度假酒店。
赵凝欣在屏幕上往回划，仔细看了看，有点仿古风的木结构老宅，“我感觉挺不错啊，修整一下，挺适合做民宿的。”近几年画屏山上的民宿挺火的，节假日一房难求。
漫漫姐却皱眉噘嘴，幽怨瞅她：“可是我现在，没兴趣做这个。”
赵凝欣失笑，然后又被漫漫姐的脸所吸引，怔怔看出神。
原本美如画的一张脸，变得好憔悴，没什么血色，黑眼圈也挺重的，不禁忧从中来，“漫漫姐，你身体还好吗？你是不是拼命过头了呀？”
漫漫姐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心疼吧？我昨晚跟我爸妈视频，他们也怀疑我是不是病了。”
“不怀疑才怪，你现在这样起码瘦了十斤！”
“有这么夸张吗？”
“有！真的。那个，你上医院看过没？”
“你才指定有点毛病！”
“不是，”赵凝欣也吃吃地笑，“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这句话赵凝欣是认真问的。
漫漫姐歪着头似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各处反应，摇了摇头，“没有。唉呀，我就是这两个月加班多了一点嘛，没什么大事，多补补觉就好了。”
“是吗？那我们赶紧吃。你点菜了没？”
“还没。”
赵凝欣马上按桌面上的点菜呼叫。
“也不用急成这样，我早上睡到九点才醒，回去那么早也睡不着啊。”
“你昨晚几点睡？”庆功宴，赵凝欣猜想肯定早不到哪去。
“三点……”漫漫姐“小心翼翼”地回道。
赵凝欣眼睛睁圆了倒吸一口凉气，上半身都升起来五公分。
“天哪。你这两个月该不会每天都这样吧？”今天还算好的了，不用上班能睡到九点，往常估计六点都要起床了吧。
“也没有每天，就，隔三差五而已。”
“啊，叔叔阿姨也没有说……”想起来刚才漫漫姐说跟阿姨通视频，“你这些天是没有回家里住吗？”
“没有，跟两个同事一起住在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
难怪，不然她整天回家那么晚，叔叔阿姨肯定逼她辞职。
“那韩澈大哥呢？”
“他倒是想叫我辞职，刚才发给我那些图片，说做什么民宿，就是为了这个。”
赵凝欣倒是有点理解韩澈大哥了。
服务员进来。
两人随意点了几样菜。
饮料的话，赵凝欣瞥见菜单上有新品，熬夜人参水，注明是来自长白山的人参，78块钱一杯，果断点了两杯。反正漫漫姐请客。
“不用这么夸张吧，等一下流鼻血怎么办。”
“我记得余叔说过，如果流鼻血，说明不够虚，那还是好事。”
“他瞎说的你也信。”
“我觉得有道理。”
说回刚才的话头，“漫漫姐，你们那个，什么超高层塔楼设计项目，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漫漫姐立即两眼放光：“那当然了！我跟你说，这次我跟了这两个月，学到了很多东西！”语调加重拉长，满脸的陶醉和满足。
赵凝欣也来了兴趣：“那，跟我分享一下？”
“好哇！”漫漫姐可来劲了，“我给你重现一下我们团队Leader昨天的总结发言啊”，清了清嗓子，“咳咳，当然了，我会加入一些我自己的体会。”
“快说快说！”
之前有一段时间，模仿台上老师讲课或校领导发言讲空话套话是她们俩约会的娱乐性保留节目。
漫漫姐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仰头振臂一挥，仿佛站在台上对着大片观众侃侃而谈：
“站在建筑设计方的角度来说，超塔项目的方案设计，跟施工图设计往往会存在严重脱节的现象。
“业主总喜欢把项目的方案设计，跟施工图设计切分开，派给不同的设计单位，借此有效利用各公司的专业特长，规避风险。”
“但是两者的工作界面切分处，往往就成了模糊地带，导致施工图没有能够高保真还原方案设计的意图。这部分工作内容跨界面，很难通过合同条款去约束，通常只能依赖建筑师的自觉性。”
“再者，业主方的沟通协调难度也很大，超塔项目往往有很多家设计方跟咨询方，在不同的项目实施阶段，或者不同的界面分工模块里，给业主提供服务，缺少统一捏合的环节，因此很难给业主提供既整体，又综合的工程管理咨询意见。
“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我们公司总结提炼出一套高效实用的管理模式和设计方法，“方案设计+总体控制”，具体应用到了这次的超塔设计项目中。”
漫漫姐表情正气凛然，语调抑扬顿挫，言辞掷地有声，很有领导那范儿，但又不讲空话套话，真材实料言之有物，做为漫漫姐头号迷妹的赵凝欣已经想要鼓掌，但是怕打乱她的节奏便先忍住了。
“做为设计总控方，我们延展了原有的工作界面，进行统一设计，统一管理，统一协调。
“我们利用空中转换大堂，叠合低区高区梯井的方式，高效实现了不同功能间的竖向交通；集约核心筒占用面积，最大化提高空间使用得房率，等等等等。”
说到这里，漫漫姐又脑袋向左下方歪侧，闭眼摇头，回味无穷，一脸的得意和沉醉。
赵凝欣马上联想起小S那个经典的表情包，那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得意和苦恼，让人忍俊不禁。
“总之就是我们团队引领了建筑，结构，机电多个专业，还有几个顾问方一起，最终设计出了经济，合理，高效，三位一体的核心筒布局，惊艳了整个行业，将来还必定会收获无数鲜花和掌声，因为我们设计的超塔项目，必将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成为我们心中的骄傲。”
说完，漫漫姐睁开眼，从角色里跳脱出来。
仿佛突然惊诧于自己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腔捏调口若悬河这么久，回过神来羞涩不已，又不好意思地双手半掩面窃笑。
赵凝欣被她表情变化给逗乐了，伸手轻推她肩头一下：“你干嘛，这么快自己现出原形。”
“我词穷了……”
笑完，赵凝欣又撇嘴可怜兮兮望着漫漫姐，心里感叹，漫漫姐的工作好高级啊，设计摩天大楼，将来能成为一座城市的地标，在这座城市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名留青史，好厉害好羡慕……再看看自己，感觉天壤之别。
“怎么了呀？”漫漫姐看穿她的小心思，伸手来握她的掌心。
“也没什么，我在感叹，女怕入错行。”
但关于专业什么的，大二的时候漫漫姐曾经建议过让她考虑转专业，她嫌麻烦懒得动弹就没有转。
“你先好好做，行行出状元。”
“嗯，”赵凝欣稍舒解点头，“其实我们那个老师也说，化学分析也有高端局……”
可话说完，自己听着语调都感觉，恐怕高端也高端不到哪去，在学校时候的迷茫又浮现心头。
“大不了，到时候让你谭琴妈妈给你安排别的，化工设计院怎么样？我听一个学姐说，她哥就是这行的，一开始工资低一点，但是后来有了职称就好多了，再后来考了注册化工工程师，直接翻身把歌唱，变抢手货香饽饽。”
“这个好像很难考的。”
“确实，跟注册建筑师有得一拼，不过我觉得对你来说，只要你想，就不难。”
赵凝欣失笑，“我好厉害。那你准备考注册建筑师吗？”
“我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