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言赶在甲方到来之前回到了会议室。

刚一坐下，坐她对面的秦苏就从桌面上推过来一张纸。

周星言不解的皱了皱眉，拿起来一看，发现纸上的内容正是她苦苦找寻的报价。

谭梦也看到了，质问道：“这个怎么在你那儿？”

不知是不是受了公司流言的影响，还是天天听到王涛对秦苏的抱怨猜测，当她看到这个报价单从秦苏手里递过来的时候，谭梦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对方故意拿了这个东西，好让周星言在甲方面前出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为这个原因，谭梦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不过秦苏并未跟她计较，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到周星言身上。

“我在卫生间里捡到的。”秦苏解释道。

她面无表情：“以后这种重要的东西最好贴身带着，在外面丢了可没有那么多人帮你捡。”

到底是捡的还是怎么来的，周星言眼下没时间去深究，收好东西，轻声道：“谢谢。”

九点整，甲方来了，会议开始。

会议上，周星言所带领的三组和秦苏带领的一组分别阐述了自己的设计理念。结束后，就在大家都在好奇甲方会选择哪一个方案的时候，甲方却表现出对两个方案都不满意。

一次方案没选中很正常，对此周星言和秦苏都没什么好说的，最后老板出来打圆场，又争取了半周的时间重新设计这才稳住甲方。

这场会议一直中午十二点半，会议结束，由老板做东，请甲方和所有员工一起吃了顿饭。

甲方下午还有其他安排，这顿饭吃得很快，结束后，送走甲方，剩下的人全部回了公司加班。

他们来得时候开了几辆车，周星言原本来时是和谭梦打车来的，可现在回去，她却主动坐下了秦苏的车。

两个组长坐一辆车，同事们都明白她们肯定有事儿言谈，纷纷打车的打车，蹭车的蹭车，尽量不和她们一起。

秦苏的车其实买了有两个月了，不过碍于自己和她的关系，周星言这还是第一次坐进她的车里。

副驾驶上，周星言系上安全带，看着秦苏将车稳稳开出去许久也不主动问她上来的原因，默默开口：“我以为，你会把那张报价单藏起来。”

闻言，秦苏挑了挑眉：“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不折手段的人。”

周星言：“……”

秦苏冷笑：“我承认，我是想当总监，谁不想多挣点钱，只是偷藏同事开会要用的资料，那太下三滥了，我不会做。”

在卫生间看到这张报价单的不只秦苏一人，她的助理也在，两人洗手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张A4纸，秦苏好奇地捡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是周星言做的报价单。

当时，助理在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下意识的就想拿过去撕掉扔进垃圾桶，但被秦苏阻止了。

“你干什么？拿去还给她们。”

“姐，你还要还给她们？”助理不解：“不论什么方案，报价才是最重要的，周星言她们只要没把价格把控好，再好的设计也打动不了客户，现在她们没了报价单，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你怎么还要去帮助敌人。”

秦苏弯了弯唇：“什么敌人，又不是上战场，我就算想当总监，那也是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上去，而不是这种背后里的阴招，更何况……”

她顿了顿：“事关客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客户交代的项目做好，而不是在这里做这些无谓的争斗去耽误客户的时间。”

周星言没想到秦苏的真实想法竟然会是这样，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愧疚：“是我太小心眼了。”

秦苏摇摇头：“不是你小心眼，是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了解我。”

周星言默然。

秦苏继续说：“不过你会这样想也正常，公司现在关于你我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大家都好奇最后我俩到底谁会坐上那个位置。说实话，其实我挺没信心的，毕竟去年你的业务的确比我多，就连今天这个大项目也是你们三组的之前客户，但我不想被裁啊！一大把年纪了，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我不能失去工作，所以只能努力争取一下了。”

周星言能理解秦苏内心的不安，她结婚早，虽然老公也在工作分担压力，可是车贷房贷依旧压的她们喘不过气，基本都是收入和开支齐平，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一个人失业，生活就会一团糟。

公司裁员的计划已经决定下来了，秦苏不想被裁，只能努力去拼总监的位置。只有当上了总监，有年底分红，她才能确定自己在公司真正站稳脚跟。

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周星言何尝不想再继续工作下去，只是她想是她想，上面的决定，还不是她这种小员工可以左右的。

周星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总监的位置，我没想过。”

前方突然变成红灯，秦苏没能闯过去，使劲踩下刹车。

惯性的作用让两人同时向前倒去，秦苏稳住身上，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周星言：“你没开玩笑吧！”

她对总监的位置没想过，那自己岂不是没有竞争对手了，那还争个什么？

要不是身上有安全带，周星言觉得自己都飞出去了。

她有点后悔上了秦苏的车，理了理被晃乱的头发：“我当然是说真的，我就没想过要当总监。”

秦苏还是不相信，追问道：“为什么呀？你不想升职，不想工资高点。”

周星言当然想，只是老板已经不放心她了。

她苦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反正总监的位置，老板是绝对不会让我当的，所以你没必要把我想象成对手。眼下我们还是好好合作，把海市的项目做好，就算下个月我俩真的被裁员了，还能得到一大笔提成。”

秦苏见周星言说这话的表情认真，想来也不是说谎，终于放下心来：“你要走你走，反正我得留下。”

红灯过去，秦苏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没有了，接下来的路程，她格外的开心，连车上的音乐都换成了欢快的曲子。

回到公司，老板又给一组和三组的人简短的开了个会。

半周弄出一套新的设计方案其实很有难度，但是甲方的工期定在哪儿，一天都耽误不得，为了能够顺利完成工作，老板让两组人加班合作。

一组和三组本来就有利益冲突，两组人也分别看对方的人也不爽了很久，这个决定一出来，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只是他们不好当着老板的面发作出来，表面上表示没有任何异议，等到会议一结束，一出办公室，都垮起一张脸，都差要把“不爽”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偏偏作为两组的组长周星言和秦苏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相处十分融洽，周星言甚至还去了一组，坐在秦苏的工位旁边，两人一起探讨接下来应该进行什么样的修改。

王涛在不远处看到这个场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完了，周姐也被秦大姐拿下了。”

他跑到刘玉洁面前，愤愤不平：“洁洁，你说秦大家会不会是狐狸精转世，这么会迷惑人。”

“......”刘玉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本来这个项目就是要和一组一起完成，周姐和秦姐有交流很正常，你现在才来嚎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另外，不要这样叫我，好恶心。”

王涛：“......”

接下来的工作，即使人员之间再有不满，但考虑到客户的关系，都放下了过往的恩怨一同努力，终于在老板规定的时间内拿出了一套崭新的方案。

甲方还在北城没走，这一次开会周星言没去，讲解的事情全程交给了秦苏。

周星言听去开会的刘云洁回来说，秦苏这次的工作准备的十分充分，讲解完全抓住了甲方的喜好，甲方当时听完之后，立马就定下了方案，还签了付款合同，第一步款项差不多下周就能到账。

因为这次的事情，老板对秦苏十分满意，如果不出意外，总监的位置肯定是归秦苏无疑了。

这事儿不仅是刘云洁这样想，就连全公司的人都以为秦苏会是新上任的总监，然而意外还是来了。

那是二月的最后一天，早上来到公司，周星言意外发现那个不怎么来公司的王总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和他一样负责施工的侄子。

周星言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十一点的时候，人事突然在大群里发出一条职位调动的通知。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周围的同事全部都炸开了。

“什么意思？让王志刚当设计总监，他懂什么是设计吗？”

“他不用懂设计，他只需要有一个股东大伯就够了。”

“我刚看到秦组长去老板办公室了，她要干什么？不会是不服这个决定要和老板干起来吧？”

周星言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到一边，对周边的议论充耳不闻，开始认真工作。

中午吃完饭，周星言在茶水间接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她转过头，发现是秦苏端着杯子站在了她身后。

周星言让出一点位置。

秦苏的状态不太好，前几天连续的加班熬夜，让她眼底挂上了厚厚的黑眼圈。

她给自己泡了两包速溶咖啡，接完水后也不走，周星言并排站在一起，慢慢搅动杯中的液体。

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总要把他的侄子弄到那个位置上去？”

“也不是早就知道。”周星言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只是有这个猜测。”

总监这个位置，能得到的利益不少，老板和领导都不是傻子，放一个外人上去多分一杯羹，当然是能用自己的人就用自己的人。

秦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周星言不信她没往这上面想过，只是被巨大的利益暂时蒙蔽了眼睛，不愿去细想罢了。

“妈的，全是些关系户。”秦苏没忍住骂了一句：“这公司迟早的玩完儿。”

周星言低头一笑：“或许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秦苏没能当上总监，除了她心里不舒服，其他同事也照样没舒服到哪儿去。

特别是王涛，他一开始最不想秦苏当总监，可现在也还在为她鸣不平。

毕竟和一个关系户相比，秦苏这种能力出色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还是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不过他的抱怨也只是抱怨，起不到什么作用。

下午五点，终于不用加班，整个公司的人除了周星言都开始蠢蠢欲动，王涛甚至提前关了电脑。

时间一到，所有人倾巢而出，刘云洁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她想着这趟电梯肯定是坐不下了，干脆慢慢收拾等着下一班电梯。

她不急，然而有人急，打完卡的秦苏一直在门口一直没等到人出来，迫不及待的又找到了三组：“刘云洁，下班！”

“啊？”刘云洁收东西的动作一顿。

“啊什么？”秦苏：“走啊，坐我的车。”

刘云洁：“？？？”

还没走远的王涛看到这个场面，好奇地又跑了回来，低声问周星言：“姐，这什么情况？总监的位置都定下来了，秦大姐为什么让刘云洁坐她的车？”

大家都以为，秦苏之所以要带刘云洁，就是为了在同事面前获取好感，为她的升职铺路。

可眼下，她不能当总监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王涛不明白，周星言同样想不通，挑眉笑了笑：“或许，真的只是顺路而已。”

*

到了三月，天气渐渐缓和起来。

海市项目的首笔款已经到账了，按照公司的规定，账上收多少钱就会先发多少钱的提成，这就意味着周星言这个月的工资又能拿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数目。

虽然钱还没发下来，可周星言心里已经在期待了。

她打算发了工资，就请傅涔吃个大餐，地方她都选好了，一家很有名的私厨，据说里面的厨师还是什么古代皇室御厨的传人，要不是现在人人平等了，有钱都吃不到。

一号那天，周星言提前打电话定位置，她原本想着把用餐时间订晚一些，再怎么也得等她发了工资再去吃，结果却被工作人员告知后面的时间都被预定满了，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个位置，是三号的晚上七点，之前也是有客人预定，不过现在被取消了，所以空出来一个位置。

周星言知道那家店火，所以才提前一二十天预定，结果人家的时间都排到下个月了。

她没办法，只能选择了三号那天。

三号的早上，周星言依旧搭乘傅涔的车上班。

到了公司楼下，下车前，她跟傅涔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可傅涔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复。

周星言又喊了他一声：“傅涔。”

“啊？”傅涔回过神：“你刚刚说什么？”

周星言：“我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傅涔点头：“好。”

“你怎么了？”周星言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儿。

傅涔摇摇头：“我没事儿。”

“？？？”

周星言没多想，只当他是在思考工作的事情，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傅涔忽然叫住她。

“星言？”

周星言回过头：“怎么了？”

傅涔咽了咽口水：“我有个事情想给你说。”

周星言：“你说。”

“我......”傅涔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个什么来。

“算了。”眼看周星言上班时间要到了，他干脆放弃：“你先去上班，我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

周星言：“......”

一直到了公司，周星言都觉的傅涔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想说什么，但好像又开不了口，纠结的很。

傅涔突然整的这一出，搞得周星言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

下午下班，周星言跟着同事们一起离开了公司。

她比傅涔早半个小时下班，以前都是在公司里等着傅涔的下班时间到了才下楼。今天，她打算去傅涔的律所楼下等他。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周星言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在路上晃荡着，等到了傅涔律所所在的办公大楼楼下，时间还不到六点。

她给傅涔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在楼下的休息区等他，休息区对准着电梯口，傅涔一出来就能看到。

又过去五分钟，下班时间到了。

大厅两侧的电梯里，有人陆陆续续的出来。

周星言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的往电梯的方向望一眼，寻找傅涔的身影。

不知是第几次抬头了，傅涔依旧没有下来，周星言犹豫着要不要再发条消息催促一下，一抬眸，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周星言呼吸一滞，看清楚那人面容的那一刻，大脑更是一片空白。